折翼十年

“这事你接手吧，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案子，就是影响挺不好的，那个小孩被吓得不轻。”

“我来倒是没问题……小孩，你说那个人是小孩？”

吴队笑而不语，把彩讯发给了老韩。

“薛恩，阳南柏桐县人……”

“啧，挺悲惨一个小伙子，我跟房东联系过，原来的房东把这栋楼卖了旅游去了，这个新房东对他也不怎么了解。”

“可不是么，小伙子去年检查出的癌症，从那以后就没了病史记录，估计也没啥钱治。”

“那估计没多长时间了。”

两人都沉默了，他们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命运多舛。

“老韩啊……既然这样的话，他那原来的家应该是住不了了，房东那边怎么说？”

“呵呵。”韩启无力地笑了笑。

“老房东没有告诉薛恩房子死过人的事，只是便宜了租金，新房东也没想过告诉他，这小伙子可能在鼓里被蒙了三年，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件事当时影响蛮大的，咱们封闭得挺好。”

“给房东再打个电话吧，小伙子挺不容易的。”

“你想……”

“他那房子半栋楼都是空的，就把这孩子真实情况告诉他，他会理解的，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天职。”

……

薛恩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是家看起来挺地道的农家乐。

他在这坐了很久，一直在等那个人的到来，期间老板娘拿着菜单来询问了多次，目光也由最开始的热情变为奚落。

薛恩不知道吴队会不会爽约，他不知道吴队的联系方式，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公职人员，有突发情况属正常。

“小伙子，时间也不早了，在等谁？要不咱先把菜点上待会再上？”

老板娘提着水壶，将薛恩面前的被子倒满，淡黄的茶水几乎与杯口平齐。

送客礼，薛恩明白，他看着老板娘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略微思考报出了吴队的名字。

“吴警官啊……他昨个晌午还在这儿呢……”

老板娘提着水壶走了，嘴里哼着不知什么调子，显然与吴队很熟。

“那位姐姐的事，就让专业的人来解决吧，活活吸了我三年阳气，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不过镜子的事情......”薛恩仍然记得午夜到凌晨之间提心吊胆的三个小时，他抱着獬豸坐在椅子上，视线不敢离开卧室一刻，冷汗让他的衬衣黏在胸口，他只记得被那灰色的丝线连接之后，心脏的跳动就一直保持在亢奋的状态。

镜子里的人是存在的，可他之前为什么从来没害过我？

在之前，我独自一人在那张床上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我为什么从来没感受到过他的存在？

薛恩回忆着，各种负面情绪又涌上心头，他抓紧椅子，不停地张望四方，想要找到能让自己安心的东西，终于，他的视线落在老板娘身上，她身上带着很浓的烟火气，这使他得以平息。

“并不只是身体上的影响，它们在我心里留下了各种负面情绪，只要我去回想那些东西，恐惧、憎恶......太多东西就会搅乱我的思想。”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他就被各种情绪萦绕栽倒在了那里。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看着老板娘，老板娘已近中年，窥探了半辈子的人性，见客上茶已成本分。

“这种东西应该都是讲因果的，不窥探则不可知，在之前我并不知晓死灵的存在，也就与它们相安无事。”

他想起了在中学看过的一本绝作中的句子，“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

你本来在那里，平平静静。

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弱小于你的生物发觉了你的存在，并很有可能对你带有敌意。

他会不会想办法来骚扰我？欺骗我？甚至想要解决掉我？

你当然会选择先开出那一枪，一劳永逸地解决后患。

“艹。”

老板娘又来了，端上了几个小碟子，里面乘着些凉菜，薛恩刚欲拒绝，老板娘手一挥，“不碍事的，吴警官每次都要点。”他扭头看向门外，一个魁梧的身影正迈着大步走来。

他站起来抹了把裤子，有些局促不安，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跟警察的头头坐一起吃饭，这一吃还是两顿。

“吴...同志...？”

“老样子，一份茄子一份锅包肉。”他看着薛恩，“吃辣不？”

不知为何，他看向薛恩的眼神竟莫名地与老板有些相似。

“上路前不吃点辛辣料子，黄泉路可不好走”

他们两个浓墨重彩般的语气如出一辙。

呼薛恩吐出一口气，“一点点。”老板娘点头下去吩咐，她很有眼色，不该听的绝不掺入。

“吴警官，你约我来这里，想必是为了我说的那个梦。”

“你也做了与我一样的梦吗？”

薛恩看着吴警官，期待着他的回答，吴队只是笑了笑。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心里想得还不少，我只是觉得与你投缘，我的儿子也跟你一样瘦。”

薛恩：“......”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表明我像你儿子？

“吴警官......”

“瞧你饿的，这儿的菜味道不错，不够吃了我再点两个，宋姨，拿瓶饮料来！”

薛恩的表情很奇怪，很奇怪，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无聊地应付着吴队抛来的家常问题，这一幕倒很像是干警为受害者做后续的心理辅导。

真的只有这样么？

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吧。

餐盘慢慢清空，两人的话题也逐渐减少，吴队起身去付了饭钱，薛恩依稀能听到他们愉快地争吵。

他看着眼前的盘子，喉咙中有股哽咽的感觉。

自己来时竟然幻想着让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相信死灵的存在！！！

他那只是断案的直觉，天生对犯罪的敏锐，而自己...又跟下水道的老鼠有什么区别，见不得世人，就算吐出真相又有谁会信。

吴队回来了，薛恩做了告别，头也不回地离开。

吴队站在原地，笑了。

他的信仰，决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改变。

薛恩走在路上，感觉烈日灼心。

“这种事情还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为好，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的心也从刚开始接触死灵的既兴奋又恐惧转化为了冷淡。

“本来还想跟这位警官讨论一下，想着他常年在一线，或许会接触一些，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死灵，死灵，听名字就知道怨气冲天，我家镜子里藏着的那个东西也是死灵没跑了。”

将自己拖入镜子当中的死灵并没有用多极端的方式，它对自己的怨念并不是很大，更像是想让薛恩感受一下自己的痛苦。

它会有什么痛苦呢？

薛恩仔细想想，自己貌似从未对着镜子发泄过情绪，也不常照。

不常照。

他眼神一凝，问题就在这儿吗，寄附在镜中的死灵，本来就带着怨恨与憎恶的情绪，自己仅在镜中感受了片刻的黑暗便觉惶恐不安，它却在黑暗当中生活了三年或是更久。

“艹。”

“找它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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