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风同舟

那天回到竹楼以后的第一天，白琢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呆坐了一天。

第二天，他和白珣在书房长谈了一整夜。

第三天，他央求晏小周做些糖球糕点，想要带去桃花源，给那里的孩子们。

晏小周什么也没有问。他请她帮忙，她就去借了厨房和面熬糖。

小火慢熬着一锅糖，等熬到能拔丝了，就是差不多了。趁着熬糖的空挡，晏小周准备了几十根竹签子和一个简单的草把子。又把烧得软软的糯米饭揉成糯米面团，分小剂子压成皮儿，在里面包各种馅料，山楂、芝麻、枣泥、豆沙等等。

白琢搬了个草墩子坐在一边等着。晏小周把一个糯米团子在黄豆粉里滚了滚，随手递给他，“公子先替我尝尝味道。”。

手里的团子散发着香甜的味道，玉白的皮儿，红润的豆沙，咬一口，糯米软糯，豆沙馅儿清甜细腻。

白琢两口便吃完了，抬头看着晏小周，眼睛闪闪发亮。

晏小周看他像个等着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忍不住笑了，“公子喜欢吃，我以后就常做。”

白琢重重点点头，湿漉漉、亮晶晶的桃花眼，无比的直白热切，好像是在撒娇。

晏小周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的，耳根子有些发烫。她连忙转移视线，专心做手上的事情。

糖熬好了，拿糖葫芦在锅里滚一下，摔在旁边抹了油的大平底盘子上，漂亮的糖刺儿就出来了。白琢过来帮忙，把糖葫芦串插在简单绑就的草把子上，然后拿到外头屋檐下放凉。

晏小周把做好的点心装进食盒里，一回头就看见白琢拿着一串糖葫芦走进了厨房，默默地坐在方才的草墩上。

晏小周哭笑不得：“公子，点心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尽快给孩子们送去吧，不然大家都要吃晚饭了。”

白琢对着她弯了弯眼睛，三口两口吃完，又出去拿了一根，倚着门框，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小周提着食盒走到他身边。白琢突然问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快大半年了，小周，你想不想蓁蓁？”

晏小周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又赶紧找补说：“夫人亲自去孟家看诊，蓁蓁吃了她开的药以后，已经很久没生病了，孟家主和孟夫人又那么宠她。就算我不在她身边，她也会好好长大的，没关系。”

白琢又吃完了一串糖葫芦，手中的竹签子在空气中划了几笔，是一个“蓁”字。

“蓁蓁留在孟家，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等天下太平的时候，你还有好多的时间，教她识文断字，带她认识这大千世界。”

晏小周觉得，公子可能回忆起了他年幼的时候，在感叹“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借着安慰她，也安慰安慰自己。

于是，她顺着白琢的话头，轻声说道：“蓁蓁现在还小，不记事呢，我总觉得我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着她、照顾她。再说了，我与她是母女，就不是亲生的，这份感情也不会因为分离、因为时间而变得淡薄。就像江阳王、徐师傅和公子，他们远在漠北，可他们对公子的关心疼爱从来没少过，公子也一心牵挂着王爷和徐师傅。亲情，本就是如此。”

白琢手上的竹签子在空中虚画了两幅小像。

“可是我觉得，就算蓁蓁还不记事，你与她分离那么久，她一定很想你。”

晏小周猛然睁大了眼睛：“公子，你的意思是？”

白琢却摇摇头，低声说道：“没什么，我想师父和父亲了。所以……”

一句话没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然“哎呀”了一声，扔了竹签子，一手接过食盒，一手拎起草把子，飞快的离开了。

晏小周有些不相信他，觉得他刚才一定有话要说。可他已经走了，就算她追上去问，或者等他回来了再问，估计也问不到什么了。

她有些懊恼的甩了甩脑袋，默默地回到厨房清理案台。

还没等她收拾完呢，白琢忽然又回来了。

他左右手都满满的拿着东西，大步跑回来，站在厨房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小周，昨日兄长告诉我，宫里的贞妃失踪以后，一直躲在池西苑府上，她是惊雷教的教主“冰心莲”，大名好像就叫蓁蓁，我觉得“蓁蓁”这个名儿不太吉利，要不给我们小姑娘改个名字吧？”

晏小周手中的擀面杖“咚”的一声砸进了水池里，溅起大片水花。

她不顾自己一身的水，动作僵硬的转身，叉腰，“公子，你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我说，宫里的贞妃原来是惊雷教的人，咱们蓁蓁小姑娘的名字与她的名字一样，听上去不吉利。”，白琢快速的重复了一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晏小周，等着看她的反应。

晏小周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继续洗东西，说话声音又慢又坚定：“给她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蓁蓁嫂子，公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有我在，绝对不会让蓁蓁受到一点伤害，你就放心好了。”

“原来如此，小周，谢谢你，你有心了。”，白琢放软了音调，歉意的说道：“蓁蓁能有你这么好的娘亲，是她的福气。方才是我急性子，说了胡话，你不要在意。”

“无妨，能遇到蓁蓁，才是我的福气。”，晏小周语气也很是温柔。

可是背对着对方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却一个比一个淡漠。

白琢有好几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晏小周抿着嘴，觉得水池的水格外的冰凉，好像要将她全身都给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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