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纪元[末世]

再漫长的旅途也会迎来终点。

支撑过最后的几天，转过一道陡峭的山口，巍峨的城墙骤然浮现于地平线。

大家都在那一刻欢呼起来，帽子、手帕都高高扔向了天空，最过分的是江帆，他竟然脱手把金属弓也扔了出去，幸好在老顾的大声提醒下，众人纷纷抱头躲闪，才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伏雪焰避开吵闹的大家伙儿，独自站在小山坡上，凝望着那座堡垒。

她和鸿洲堡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莫名的牵系，但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座人类奇观。

有了确定的坐标，众人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硌脚的砂石也无法磨损他们的热情，渐渐地城墙越来越宽，越来越高，向着地平线的两边无限延伸，看不到远端了。

伏雪焰忽然站住，握着拳头抬手，“等一等！”

一瞬间众人都噤了声，就地分散，紧张地握紧武器。

陈亦半蹲着靠近伏雪焰，“怎么了？”

“我们被瞄准了。”伏雪焰眯着眼睛，看向两公里之外的城墙顶，“堡垒炮群，不比EFN35的差。”

“他们不会先开炮吧？”陈亦纠结地皱起眉，“都不确认一下身份吗？万一误伤自己人怎么办？”

“不用确认，一眼就能看出我们不是自己人，他们肯定有高倍率的望远设备。”伏雪焰摆了摆手，“你们在这里等，我先去交涉。”

“好。”陈亦也干脆，还言辞凿凿地补充道，“你放心，你要是被抓，我们也一定想办法捞你出来！”

“真是谢谢你啊，就不能说我点好的？”伏雪焰故意白了陈亦一眼。

然后在同伴们的注目礼下，她微笑着，一个人继续前进。

……

……

随着周立简的回归，林宣宇、宁涛等人顺理成章重新拿回了各自的职权。

此时的宁涛正站在东城墙顶，抱着双臂观察。

虽然宁涛是战斗一队的队长，按理说不负责警备和治安，但鸿洲堡权利更迭后，大批战斗部队需要重新编制、剔除韩遥留下的人手，因此警备大队的战斗力突然变得捉襟见肘，宁涛是被林宣宇请来协防的。

直盯着那道人影半晌后，宁涛偏过头，对一旁的下属道：“准备炮击。”

“可过来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下属愣了愣，“真用重炮？”

“那显然是个类人，难不成还想等对方爬上城墙？”宁涛冷道，在工作岗位上他总是比平常更加严厉。

下属一个激灵，立刻敬礼应是，回头去下发命令。

警笛声拉响，鸿洲堡的大门迅速关闭，附近工作的民众有秩序地前往防御设施躲避，就像以往训练的那样。

面对无数次战争和袭击，这里的人们早已经训练出了条件反射，即便不知道来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大家都能带着一种紧张却又淡定的矛盾心情，蹲在半地下的掩体中交头接耳。

城墙上的战斗大队，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发射准备，大炮在钢轨上滑动，对准仍在迫近的威胁。

宁涛眯了眯眼，还有大约一公里的距离，他已能从身形上判断，对方是个女性。

平坦得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那个人影步伐稳定，手持长剑，带着优雅而平静的气息，仿佛行走在某个华丽盛大的舞台上。

宁涛一滞，忽地莫名觉得，眼前这场景，竟很像十年前的某一幕。

漫漫荒地上，背负长剑的独行人。

“战斗准备完毕！”下属站在宁涛面前，挺立得笔直，等待长官的命令。

宁涛顿了顿，又看了眼城墙外的人影，目光深邃而复杂，“开炮吧。”

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战士们的脸色激动得通红，没人察觉到，长官下令时的口气，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坚定而有力。

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炮口焰光忽闪，第一炮群开始齐射，五发炮弹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抵达制高点后，呼啸着开始向下轰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在地面上炸开一片火光。

黑烟弥漫，那人影被红色焰火吞没，眨眼就看不到了。

“继续。”宁涛淡然道。

第二轮炮击应声而出，这一次足足十枚炮弹，将之前轰击过的平地再次炸得面目全非。

第三轮炮击并未隔得太久，几乎在第二轮刚刚结束后，第三轮就接踵而至，将城墙前的区域封锁得密不透风。

每次发射的炮型和方位，都是经过无数次战斗检验过的，精密的排布和计算下，几乎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从炮雨中穿过。

无数噬兽就是这样死在城墙之下，而侥幸能穿过炮火的，也将面临鸿洲堡中更艰难的关卡。

在第四轮和第五轮炮击后，有人从后方上了城墙，来到宁涛身边，恭敬地汇报道：“宁队长，我是统领部的值班卫兵，周指挥派我过来问问，这炮声是怎么回事？”

宁涛沉默几秒后，用很平常的语气道：“如你所见，例行的炮击训练。”

“……实弹吗？”卫兵看了看城墙下方，大当量炸药掀起的火光和硝烟弥漫四野。

“当然，只有实弹才能让战士们感受到真正的战场。”

卫兵挠了挠头，“而且今天好像没有训练计划，统领部也没有下发相关命令……”

宁涛越说越顺嘴，满脸的理所当然，“风向和天气都很适合，我自作主张进行的突击训练，汇报手续我之后会补的。”

风向合适？

卫兵看着渐渐飘向城墙的浓浓硝烟，默了默。

宁涛面不改色地补充道：“战场情况复杂，所以什么恶劣环境都要学会应对。”

“……好吧，我会原样报告周指挥。”卫兵敬了个礼，转身跑下了城墙。

这只是个小插曲。

短暂的打断后，宁涛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城墙之下，“第几轮了？”

“第九轮了，等第十轮结束就会停止炮击，缓解炮口高温。”属下大声道。

“很好。”宁涛拿起胸前的小型战术望远镜，这还是个小古董，从前某次外出探索的战利品，以末日后的生产水平，这种精细的工艺是几乎不可能再复刻的。

但试了试后，宁涛又把望远镜放下了，突然刮起的东风把硝烟全往东城墙吹，很快城墙顶的战士们就开始咳嗽，手忙脚乱地戴上外骨骼头盔，而宁涛也接过属下递来的头盔，扣在自己脑壳上。

视线立刻被阻碍了，宁涛尝试在头盔狭窄的视域中看清城墙外的环境，但是黑烟弥漫，他只能间歇看到一两个炮弹打出的深坑。

……果然就不该来搞什么协防，这完全不是战斗大队的专长嘛，守城墙什么的，还是得让林宣宇的警备大队自己来！

宁涛暗骂了句，正想让下属去找鼓风设备，却忽然瞥见一道闪电般的影子沿着城墙边缘游走，如同利箭离弦，嗖地一下就没了踪迹。

宁涛心神一凛，大声喊道：“警戒！有人靠近！”

与他的警告几乎同时，异变突生。

那道影子在消失数秒后，突然从某个角落弹射而出，凌空踩踏几步后，就这么借着空气，轻松跃上了城墙。

精神实体！这个类人能够利用精神力汇聚出实体，助她攀登上高空，这已经不是一般等级的精神水平了！

宁涛立刻拔枪，同时大喝：“全副武装，战斗准备！”

话音刚落，持剑的人找准了出声的指挥者，疾步冲向了宁涛。

……

……

要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周立简已经待在办公室足足三天了。

凌晨四五点天还没亮，他就必须起来工作，制定好当天该做的布防和巡逻计划，等待早晨的例会分配任务。

最近盟友完成了他们的投名状，下一步就是兑现承诺，接纳EFN35的类人们进入鸿洲堡，鸿洲堡目前禁不起更多的内耗，如何平稳地进行对接，周立简正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中午林宣宇带来了个更糟糕的消息，后勤仓库的物资清查一遍后，发现有几批武器和粮食丢失了下落，可能是在短暂的权利更迭中，混乱的局势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他们搬走了宝贵的物资，藏到了堡垒中的秘密仓库之中。

“秘密仓库？”周立简一手捏着报告，一手捏着眉心，满脸疲惫地发问，“堡垒里还有秘密仓库？我怎么不知道？”

“这事我知道，是穆骁的命令，韩遥亲自做的安排。”李酩正吊儿郎当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是周指挥你离开堡垒之后干的了，他们两个雪季合伙做走私呢，把一些本该是战略储备的东西偷运出去，再找点打手散货，相当于地下黑市吧，换取一些其他的好处……”

林宣宇撑着下巴，“堡垒内部实行配给制度，没有货币的概念，我很好奇他们能换得什么？”

“那可就多了。”李酩邪笑着搓了搓手指，“人情、利益、势力、女色……只是跳过了货币那张纸的形式而已，物资堪比远古时代的黄金，什么东西换不到？”

周立简瞟了李酩一眼，意味深长道：“这次算你情报及时，不过话说回来……你倒是知道得挺多啊。”

“周大指挥诶，你知道我就爱这一口。”李酩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乐呵呵笑起来，“没有这一口，那人生过得实在是太绝望了，毫无乐趣可言，但这东西又是极稀缺的物资，大部分都用于医疗和生产，完全不在普通配给的清单里，我也只能走走其他途径了。即便黑市上三瓶酒就能换走我每个月的全部配给，那也值得！”

“三瓶酒换全部配给？”周立简皱了皱眉，“这么稀缺么？”

“当然，这东西毕竟是粮食酿造的，近几年虽然鸿洲堡生产还算丰富，但也只会拨出这么一丁——点，拿来酿酒。”李酩冲周立简比了一下小拇指的尖尖，“不过韩遥为了赚取利益，私下应该拨了更多的数额用于酿酒，但毕竟没有实际证据，我也只是听到这种风声罢了。”

周立简眉头大皱。

他想起自己躲在西口002号站时，那暗无天日的一年多时间。

每日以烟酒果腹，那时的酒，完全是取之不尽的，每次韩遥的人给周立简送物资，数量最多的，就是酒。

“……彻查一下，这股风气必须铲除，酒精制品不能继续流入黑市，所有秘密仓库都给我挖出来。”周立简下了决断。

解决完一个问题，会议正要进入下一阶段，窗外忽然哗声大作，警报被拉响了，无数卫兵朝着统一的方向疾步飞奔，统领部瞬间乱作一团。

“怎么那么吵？”

周立简装好外骨骼假肢，从椅子上站起身，从窗口探出头去，往外查看。

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冥冥中，似乎感受到什么。

有种极亲切的精神力波动，正在附近流转，别人一定察觉不到，但周立简可以。

也只有周立简可以。

他忽然彻底推开窗户，从三楼一跃而下。

在属下们的惊呼中，周立简沉沉落地，外骨骼都撞出咔哒一声响，但他什么都来不及想，站起身就继续往外跑，旁人的喊声压根过不了耳朵，更进不了脑子。

统领部外的空地，卫兵们全副武装，手持武器，黑压压的人群围得密不透风。

周立简很艰难地推开前面的人，才挤到中间去，看到最里面的景象时，他愣愣地站住，眼睛都瞠大了。

伏雪焰正把长剑架在宁涛的脖子上，一副横眉冷对的神态，酷酷地朝着卫兵们抬了抬下巴：“说了我要见周立简，你们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我说话有口音听不明白？懂不懂你们倒是吱个声，给点反应啊？拿枪指着我有什么用？我见不到周立简还不是要继续……”

她忽然哑火了，终于看到越众而出的周立简，与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对视。

“还没有说完呢，见不到我，你要继续怎样？”

伏雪焰顿了顿，一脚踹开禁锢着的宁涛，把手上的剑一扔，飞扑向周立简。

“那我就继续往前走，直到见到你，把你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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