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五月十二，半圆的月亮只差着一个边就将要成为一轮满月，时间将要过半，而不见起动的消息，连上仙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看一阵地图，就起身在亭子里走动，绕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又走到亭子门边，久久地抬头看着月亮。似乎想从将圆未圆的月亮中看出什么讯息来。

元乾的眼睛一直跟着上仙打转，上仙走到哪里，就跟到那里。后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兄长，有些着急了吧？”

上仙应了一声：“啊——”，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元乾叹道：“唉，我也替兄长焦急，但是，却又无计可施。等了几十年了，莫非要成了镜花水月？”

上仙回过身来：“师弟，为何如此之丧气，山可以崩裂，水可以倒流，我们谋划了几十年的事情岂能付之东流？！今天是十二，还有十八天，五月才结束，我是着急，但是，我却不相信我们的心血会白白的靡费掉。”

“上仙，何出此言？”

从空中飘飘地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上仙一听，惊喜交加，忙不迭地双膝跪地：“师尊！”

元乾不知就里，见上仙下跪，知道说话的人并非等闲之辈，也跪到了上仙身旁，埋着头，不敢仰视。

“起来吧。上仙，这位就是你的师弟元乾？”

上仙答道：“正是元乾，以前曾向师尊讲起过他。想不到师尊就记住了。”他又对元乾说道：“元乾，这位先生是无根居士。”

元乾料定来人正是上仙说过的那位世外高士，连忙搬过一张椅子，学着上仙对他的称呼：“师尊请坐。”

上仙说：“师尊，上仙有一坛在竹林地下埋藏了三年之久的从竹上收集的积雪，挖出来煮一壶茶，可好？”

无根居士笑道：“无根居士喝无根水煮的茶，当然是极好，极好啊！”

元乾急忙说：“我去。兄长你陪着师尊说话。”

等元乾双手捧着一个青釉瓦罐回来，上仙也已经生好了泥炉。水烧开，茶泡好，上仙斟满了一杯，恭恭敬敬地捧给了无根居士：“上仙万万没有想到，师尊会屈尊夤夜千里来到千竹苑。既是喜出望外，又是心中有了倚靠！”

无根居士呷了一口茶：“唔，果然好水，果然好茶！”

上仙说：“还有一好，虽然师尊没有说出来，但是，徒儿已经猜到了，否则，师尊绝不会突然来了我这里。”

无根居士点点头：“说得不错。

上仙说：“这一个好，就是好时机，不知徒儿猜得对不对？”

无根居士“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好时机可遇而不可求，错过了，遗恨百年。”

见无根居士的杯子干了，元乾急忙为他斟满：“仰慕师尊已久，今天终于得见，师尊果然神仙中人，令元乾拜服有加，只可惜不如上仙兄长，能拜入师尊门墙，才有了今日傲立于世之能耐。”

无根居士指着上仙说道：“上仙，我不是再三地叮嘱过你，万勿向他人提起我这个人，你怎么阳奉阴违，把我的行止告诉给了你的这个师弟？！”

上仙急忙弯腰施礼：“师尊勿怪，只因为举事日期日近，元乾是中流砥石，屡屡追问起事日期，我不能明言告知，只好说日期另有人定，我也要听命于他，他才知道了上仙背后另有高人。”

“哦，原来如此，情有可原，我也不怪罪你们了。”他把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茶也喝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

上仙和元乾一听，整肃衣着，正襟危坐，等着无根居士开口说话。

无根居士说：“今天是五月十二，距五月十五还有五天时间，我连日观看星象，算定五月十五那一夜将有一场大雷雨。是夜，地下阴兵将要全军现身，这不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好机会么！”

上仙和元乾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露出兴奋之情。上仙说：“是啊，等了几十年，就等这一夜了！”

无根居士又说：“就在五月，北方夷狄水草肥美，马匹肥壮，能征惯战，因而，夷狄于月初向南方发动了进攻，已经打过了北山山岭，正一步步逼近京城。京城守军全部调向北方准备迎击夷狄，附近州郡的驻军也纷纷前往京城以北驰援。京城和周边州郡驻军出战，防守空虚，少数兵马不堪一击，这又是我们的一个极好的时机。”

上仙说：“真是天助我也！”

无根居士问道：“你们预备得怎么样了？”

元乾抢着说道：“师尊，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无根居士看向上仙：“果然如此？”

上仙点点头：“正如师弟所言，诸般事项都已经齐备，只等师尊一声号令，前往长平等待。”

“你详细地说一说，究竟怎样安排？”

于是，上仙摊开地图，一一地指给无根居士看，行军路线一路向北，白日，阴兵不能现身，在何处安营扎寨，到了夜晚，再上征程。几个重要的关隘，派人值守，以防阴兵大军走错了路程。”

无根居士又问：“你算好没有，要几天时间才能到达京城。”

上仙答道：“阴兵日宿夜行，徒儿算来算去，一共要十天时间才能抵达京城，如要再快些，不大可能。”

无根居士斩钉切铁地说：“十天绝对不行，至少要减去三天时间，七天抵达京城，否则，大军闻讯回防，阴兵只能夜战，白天则如同浮云，大风一吹，尽皆散去，哪里还能与敌军对垒。”

对着地图，上仙冥思苦想，面带愁云。过了许久，终于眉头舒展：“师尊，这里有一条路，就是野临山，山路陡峭，不过，阴兵们翻山越岭大概不是难题，带着它们从这里走，大约能节省两天时间。”

无根居士也盯着地图看：“再能节省一天时间，就更好不过了！”

元乾在上仙旁边，直直地看着地图，突然，他眼睛一亮：“还有界牌河，河上有一座界牌桥，距离我们初定的行军线路有五十里地，如果不从界牌桥上过河，就在行军线路上架一座桥，不是又可以省出一天时间了嘛。”

上仙也说：“阴兵们渡河可以不用桥，只是我们千竹苑随行的必须要从桥上走。没有几个人，一座简易桥便可。”他对元乾说：“元乾师弟，你即刻去找邱应雄，让他带十几个家丁，先行出行，到界牌河上架桥，三天时间，必须架成。如果到期大军不能渡河，让他提头来见。”

元乾应道：“好，兄长，我这就去。”

无根居士坐下，皱起眉头：“上仙啊，幸好我来了这一趟，否则，纰漏不少，到时候，怕是要出乱子的。”

上仙羞惭得无地自容：“师尊，徒儿太自信了，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哪知道师尊一来，就现了原形。徒儿有负师尊重托，恐不能完成师尊的托付，徒儿愿将全权交还给师尊，请师尊亲自上马，指挥大军进占京师。”

无根居士摇摇头：“我要是能亲自上马，当初就不会惹翻了明道子，把你收入我的门下，把诡道秘籍全部交给了你。”

“可是——”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上仙，你就不要可是了，打起精神来，既然开了头，就好好地把事情干完。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希望，拜托了！”

“是，师尊，徒儿知道了。”

“还有，你见过的那个白发老将军，当年就是名震天下的人物，这一回，他如果出头，阴兵大军就可能不听你的号令，而听从他的指挥。”

“我有正了弦的招魂，有淬了火的追风，招魂灵动，追风凌厉，师尊，你不是说过嘛，琴剑合一天下无敌，他区区一个无德无能的虚空人，我不信，他能敌得过追风和招魂的威力。”

“不可小觑了他，必须要想好对策，他如果突然出现，你怎么应付？”

“他当年威震七国非同小可，徒儿也知道他难对付，如果实在不行，也只好请师尊亲自出马了。”

无根居士面无表情，只是“唔”了一声。这一声，令上仙心里头十分不自在，也不知道他答应了还是谢绝了。无根居士不作明确表示，又说到了雪遇身上：“那个雪遇，如今手持掣电，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了。你与邰振子结怨多年，雪遇也深陷其中，他如果知道了邰振子如今已经亡故，要为邰振子报仇，与你作对也并非不可能，你也须要提防他，带了掣电来与你对决，谁胜谁败，现在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那个雪遇曾经数次来千竹苑，与绿英儿交过手，武艺平平，绿英儿没有落下风，他也没有占便宜。”

“他手上有了掣电，已是今非昔比，明道子倾毕生精力铸就了掣电，他铸造掣电的本意，我看，大半是为了提防你日后恃强造次。特特地把掣电给了雪遇，也是为了给你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无根居士目视上仙：“说来说去，你面前强敌不少，因此，你必须心怀惕剔之心，千竹苑上上下下厉兵秣马，全力以赴，督着阴兵出征，不能有任何闪失，不得有任何失策。”

上仙恭谨地说：“师尊的话，一字千金，徒儿谨记在心，此次出征，只能大获全胜，绝无退缩罢战之理。”

无根居士点点头：“成败在此一举，上仙，你是我此生中唯一的徒弟，我青睐于你，才收你为徒，我信赖于你，才把一生的抱负托付给了你，你成，我便此生无憾，你败，我也不能怪罪于你，尽力去做吧，只愿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你登上至尊之位，我也了却了一世心愿，你我皆有所得，你我也皆可青史留名！”

一席话，说得上仙血脉贲张：“师尊对上仙之恩德，罄竹难书，师尊的话，字字是金石之言，请师尊放心，此一战，上仙若不倾尽全力，二世就变作牛马，供师尊驱使，绝无悔意。”

颐安躲在邰振子制琴的那个山洞里，找到了一块大一些的血沉木，夜以继日，磨着铜钉。千竹苑里的人都以为他已经疯魔，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管他，颐安乐得自在，每天独往独来，自从与春雨见过那一面之后，跟任何人都不说一句话，埋着头走路，埋着头来往。只有进了山洞，他身上才有了活力，他眼里才有了光亮，他记得伍婆婆的话，用血沉木磨红了镇魂铜钉，就能置绿英儿于死命。为春雨报仇，为邰振子爷爷报仇，为所有被绿英儿残害的生灵报仇。

他使出全力磨着铜钉，手指磨出了血，他也全然不顾，他眼前看见，绿英儿身上中了五颗，口吐鲜血，倒在尘埃。那个丑陋的皮囊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就带着那张见不得人的皮囊，下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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