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蓝色瞪羚在凤尾路口掉了个头，又沿着来路往回开。
“是这样吗？”孟霄欢扭头看了张俞宁一眼，“你不会睡着了吧？”
“不，没呢。”张俞宁微闭着眼，仰头靠在倾斜的车椅背上，“对，就这样开，然后从前面刚才经过那条小道进去，再驶上对面那条大道。”
“这样岂不是在绕圈？”
“对，是在绕圈。”
“你就睡一会儿吧，看你眼睛都睁不开。我知道怎么开了……是要一直这样绕吗？”
“不，绕两圈就够了。”
张俞宁当然没睡觉。他哪睡得着。他脑子里此刻正乱得像麻线，却又想从中理出一条头绪来——除非夏寅秋还掌握了更为致命的证据，否则不会引起对方如此剧烈反应。可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呢。
驶入小道时，张俞宁往倒车镜里看了看，“有人跟来了。”
“什么？”
“开快点。”
“你说后面那辆车？”
“可不止一辆。”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
“有把握吗？”
“还都没错过。”张俞宁坐直身子，拉着扶手，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巷。他在脑子里大致回忆了一下这些天记住的粤城地图，“看见那个路口没，走那边。”
蓝色瞪羚从小巷穿出去，驶上南北大道。张俞宁判断，后面至少有三辆车跟着。
“转弯。”经过一个路口，张俞宁忽然喊了声。孟霄欢条件反射似的猛打方向，蓝色瞪羚猛地转向，离开车流如梭的南北大道，驶入支路。其实孟霄欢一直认为这位“张先生”不太认识路，但他信他，决定都按他说的做。但他也意识到，张俞宁在让自己往郊区方向开。“再往前就出城了，那可就更不好隐藏。”他忍不住提醒道。
“咱们已经暴露了。听我的，往前开。”张俞宁平静的说，“不，走这边。”
小车在街巷中左弯右拐，怎么也摆脱不了后面几辆有着“蛮牛”车标的黑色箱型车。那些车似乎能够提前掌握蓝色瞪羚要去的方向，每次总能及时赶到另一条支道堵住去路。幸好蓝色瞪羚车体小巧，在张俞宁指挥下，小车不时跨上人行道，还撞翻一座报刊亭，从孟霄欢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够钻过去的缝隙中生生挤了过去。所经之处，刺耳的鸣笛声不断响起，不时还有车辆紧急制动发出的吱嘎声和彼此相撞的声音……
制造了一路混乱，蓝色瞪羚总算出了市区，朝南驶去。
果然三辆车，全是黑色“蛮牛”，紧紧跟在后面，咬得死死的。
好几次，孟霄欢其实从后视镜里已没发现那几辆车的影子，但用不了多久，就像阴魂不散的幽灵，它们又总会重新出现，怎么也甩不掉。孟霄欢担心，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但张俞宁似乎对此并不在意，继续指挥他往前开。拐了个弯，蓝色瞪羚驶上一条荒僻小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直到我叫你转向，一定要毫不犹豫的执行。”
“好的。”孟霄欢战战兢兢的道，“追我们的是巨石那些人吗？”
“不，我想不是。”
蓝色瞪羚把速度跑到了极限，但后面的车子还是越来越近，其中一辆已到他们车尾。孟霄欢发现，那些车似乎想从旁边超过去，以便将他逼停。他也不甘示弱，在本就狭窄的小道上绕着之字，就是不让对方超车。跑得正欢时，忽听张俞宁叫了声：“左转！”孟霄欢果断轻踩了下刹车，向左转向，车子像一艘颠浮于浪尖的小艇，忽然被一股力量抬高，轻飘飘飞起来，离开小道，飞向一大片草地。直到重新落在地面，孟霄欢才从倒车镜里看见，帮助他“腾飞”的是一堆泥土形成的斜坡，宽度仅有他的瞪羚大半个车身。真是个奇迹，他心想。
“继续开，别停。”张俞宁回头看了看，那几辆车差点撞在一起。
蓝色瞪羚很快驶离草地，穿过一片树林，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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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弯弯曲曲的乡道。见一辆农用货车正迎面驶来，张俞宁忽然对孟霄欢说：“把你的通讯器给我。”孟霄欢莫名其妙，但还是腾手掏出通讯器，递给张俞宁。张俞宁打开车顶窗，瞅准跟那辆货车交汇的一瞬间，将那只通讯器扔了出去。通讯器掉进了那辆货车车厢。
张俞宁遥指前面一座开放式农仓，让孟霄欢将车开进那里面去。
就在几辆黑色“蛮牛”离开不久，一辆警车尾随而至，在那片不久前上演过飞车特技的土堆边缓缓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开始对现场进行勘察。
下车的是一男一女，两人步行翻过土堆，往隔离带外的草坪走了一段。个子高大的罗家民手搭凉棚朝林子那边望了望，转头对身边的苗悦华说：“连联情局的追踪都能摆脱掉，这位孟霄欢可真是个人才，难道这家伙一直被小瞧了？”
“看过城里那段追车视频了吗？我已让他们传了过来，真叫精彩。”
“悍匪。”
“现在相信他是劫匪了？”
“不，我还是不信。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你为什么不相信是他劫了那些金条？”
“孟霄欢？”
“对。”
“因为我跟他打过交道。那时他还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
“你认得他？”
“不，不算认得。但我记得他曾代表百合百花参加听证会，是二十三名对事实一无所知的傀儡之一。虽然官司他们赢了，但来作证那些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装装样子。”
“所以，乡下小子成不了悍匪？”
“我倒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说，他看起来不像干得出这事的人。不过，能让联情局那帮大爷栽跟头，也算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也许我们更应该注意那个开车接应他的人。”
“对，那应该是条大鱼。”
“能查出是谁吗？”
“追上了就能。”
“还要继续跟着联情局的人？”
“不，接下来咱们该主动出击了。”
“也开车从上面飞下来？”
“有病，当然是绕过来。”他伸手指向树林，“然后跟着那条车辙走。”
“好嘞，赶紧的。要不人家可跑没影了。”
“已经慢了一步，不见得能追上了。”
距粤城四千华里，鄯州青唐城，伏埃国家卫星数据中心。
焦云澶端着咖啡，走进控制室休息间。从这里，他仍能隔着玻璃看见对面的显示屏。他接到一项特殊指令，向联情局粤州分局正在执行任务的“猫鼬”小组提供对一件民用通讯器的定位“服务”，以帮助他们完成一项追捕使命。他知道这项指令并不合法，但还是执行了。从他这个层面来说，这种违规行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其实他自己也曾利用手上特权，向一位以前的同僚多次提供这方面信息。当然，他提供的服务是有偿的。
“小包，那个通讯器的走向有变化吗？”他通过耳麦问。
“暂时没有，主管。目标仍在匀速移动，应该还在那辆行驶的车上。一刻钟前就把实时定位传过去了。‘猫鼬’小组应该正在赶往信号源的路上。”
“继续跟踪那个信号。”
交代完这句，焦云澶喝了口咖啡。这时，他耳机里的电话铃响了。“对不起老兄，”电话那头一个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说，“你还得帮帮我。”
“我建议你放弃跟踪那个信号。”焦云澶若有所思的说。
“怎么了？”
“他已被联情局的人盯上，弄不好，你们的事会暴露。”
“噢，这你不用担心。联情局那边的行动，其实跟我的事并不冲突。”
“真的吗？”焦云澶有些意外，轻轻放下咖啡，“不过有件事我得先讲清楚，不管你跟‘猫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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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向你透露情报的事，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你是怕会受连累？”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也亦无不可。”
“好，那我知道了。不过我也把话讲清楚，虽然联情局已插手此事，但我跟他们想要的东西未必相同。所以，我不能坐等着由他们先把人抓走。”
“你确定要跟他们抢？”
“对。志在必得。”
“那人此刻在粤城北郊108乡道，正驾车向飞蝗浦方向行驶。这是最后一次。”
“谢了，老兄。”
最后一次，焦云澶心想。他重新端起咖啡，一口喝光。这杯咖啡一粒糖也没加，喝起来又涩又苦。他站在窗户边，望着远处静如蓝玻的温布湖，心里波澜起伏。
“主管。”但他的思绪很快被耳机里的通讯声打断了，“请到这边来一趟。”
若没有特别的事，或是重要人物莅临，下属绝不会在他每天的“咖啡时光”打搅他。焦云澶推开房门，进入主控制室。
他走到主控制台上一名卷发小伙背后，跟他一起盯着线性数据流，“怎么？”他意识到是跟踪信号出了问题。那枚闪烁的光标没有移动，处于静止状态。“他们抓住他了？”
“不，我刚接到新的请求，请求定位车载系统。车辆编号粤5c3479，蓝色瞪羚。”
“为什么？”
“他们说跟错了，追上那辆是货车，通讯器被扔在了那辆车的货厢里。”
“查问驾驶员了吗？”
“问了，司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东西什么时候扔他车上的。”
“要求定位车载系统？”
“对，‘猫鼬’小组是这么说的。还有呢，”小包抬头看了看主管，“另外，他们还要求卫星实时图像侦查。”
“启用实时侦查？没有国防部授权，滥用军事卫星追踪民用设施，是严重违纪。他们应该知道无权提出这样的要求。”焦云澶掂量着对方的无理要求，心里莫名感到恐慌，这些人肯定跟那帮急于推动隐私法修正案的家伙一个鼻孔出气，早已耐不住要将手伸过红线。“帮我接通中心主任办公室电话。”他想了想说，“公开对话模式。”
他意识到，这事不能由自己一个人负责。
八十八号公路，粤5c3479牌蓝色瞪羚自北向南行驶。
“摆脱他了吗？”孟霄欢扭头问了声。
“也许吧。”张俞宁说，“但还是小心为妙。”
“你认为那辆罐子警车比那些蛮牛车还难缠？”
“对，我想警车里那位靠的不是卫星监控，而是直觉。”
“老狐狸，你好像不太信赖科技呢。”
“科技有时候会骗人。”
“不过，难道那些人真能动用卫星追踪咱们？那可是违法的。”
“不管他们是何方神圣，为何如此大动干戈，但种种迹象显示，这些人得到了来自天空的侦查支持。”张俞宁想起夜枭竖起那根手指，“小心为妙，不是吗？”
“你把车上那玩意扯掉就管用吗？”
“如果他们确是凭借卫星定位在追踪我们，丢掉那东西就会管用。”
“这种事我闻所未闻。”孟霄欢再次转了下头，“你遇到过？”
“我们那里这种事很常见。”
“对，你是大侦探。”孟霄欢使劲摇头，“但我还是不敢相信。”
“咱们这又该往哪走？”
“你说呢？”
“我地方不熟。”
“要不，咱们离开粤城，找个地方暂时避避。”
“哪里？”
“菲菲老家，离这里不远。那是个宁静的地方，没什么人。”
“好像听你说过。”
“要去那里吗？”
“都行，你决定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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