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特工

粤城南五十里，清平镇，暨安化工一号库。

“今天来了几辆车？”正在换岗交接的警卫董安楠问。

“三辆，03号，09号和15号车。”那位准备下班的警卫瞄了眼记录。

“15号车昨天不是才来过吗？”董安楠又问。

“好像今天代班。”那位警卫撇了撇嘴说，“他们都这样。”

“货物数量正常吗？”

“一切正常。”

“小心点，上面说最近要提高安全防护级别。”

“有正式通知吗？”

“有，很快就会下来。”

在显示屏上，董安楠回放了一遍三辆车入库的镜头。他把视频暂停在15号车入库时的检测画面上。那位戴墨镜的驾驶员低着头，面庞瘦削。他好像没见过那位驾驶员。代班的？代班的应该是车而不是驾驶员呀。再说，这里的每一个驾驶员，董安楠自认都有印象。

他又播放了15号车出库的画面，一切正常。

从监控画面看，库房验收处那里也没发现异常，15号车正常卸货，离开，过程没有任何问题。可惜不能回放昨天拍摄的画面进行对比。也许自己太紧张了，董安楠想。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董安楠抓起电话，“15号车？15号车早就出库了，现在应该在停车场。”他把话筒换到另一只手，想重新回放刚看过的视频。回放功能经过了技术部门特殊处理，三个刻时内有用，而普通民用监控设施并不支持这项功能。

但董安楠没能打开那个视频，能够回放的时间已经过了。

他正准备再打电话到车场核实，警铃声忽然大作。他注意到，警情发生在地下二层废弃的生物实验室。他感到很意外，那是个已好几年都没人去的地方。

那里曾是这个仓库的核心所在，只是早已荒废。

两刻钟后，警报解除。据前往该处巡查的人说，警铃是被一只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野猫触发的。地下层设施虽已废置，东西也早已搬空，但从前安设的警报装置仍在发挥作用，而且看起来依然十分灵敏。当然了，那是最先进的装置。

虚惊——董安楠在工作日志上记下这件事，还标了个好名。

他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在巨石会社不同下属机构已干了近二十年，几乎从未犯错。他再次想起是不是该跟车场打个电话，或是叫人过去看一眼。车场就在库房隔壁，严格算起来也在库区范围之内。但为了管理上“透明化”，尤其是为了向那些质疑暨安化工的媒体表明这里并非什么黑窝点，三年前，车场外围墙就统统被换成了通透的铁栏杆。

想了想，董安楠还是给车场管理处打了个电话。

那边说，15号车此刻仍没入场。他们给司机打了电话，但没人接听。也就是说，入库正常卸货，正常离开之后，15号车就不知所踪了。

要说司机本身并没什么安全隐患，那辆车上也没什么秘密。在工作流程上，驾驶员很难接触到实质重要的东西。这些董安楠心里清楚。但一辆敏感货物运输车就这样失去联络，毕竟不是小事，也算严重安全事故。作为资深安全工作者，这里没几个人比董安楠更能理解那个正在审议的隐私法修正案通过的意义。如果公共区域监控合法，仓库周围几条街都可被纳入实时监控范围。他完全可以凭借摄像头轻松查找到那辆车的行经路线。

董安楠当然不会知道，就在他揣测和寻找15号车下落时，那辆车其实就停在库区外紧贴散装区7号透气窗下面的僻静街道边。

一个时辰前，离开百合百花综合清洁品库的15号车行驶不到十里就停在了路边。驾驶员跳下车，走向后车厢。他弓着身子仔细检查，果然发现左侧其中一只轮胎上扎着一颗圆溜溜的金属物，已经陷入大部。幸好没爆胎，他想。但当他用手想将那东西拔出来时，发现不过是粘在轮胎表明面的一颗半球形金属，而不是带尖端的锐物。

他扔掉那颗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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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粘上的异物，直起身，准备返回驾驶室。但他刚要转身，却意识到身旁似乎立着个人。还没容他做出反应，那人已猛地对他出手。他感觉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眼前顿时星光灿烂，就像绽放了一团焰火，接着便晕了过去。

他不会知道，攻击他的人随后把他拖到路边低洼处草丛里，在他衣兜里掏了一阵，取出两本证件，看了看便揣进了自个儿兜里，然后将他的通讯器取出来扔在一边，再把他用绳子严严实实捆起来，蒙上眼，嘴里塞上布团。收拾好之后，那人跟另一位瘦小个儿上了他的车。

15号很快追上了前面两辆车，直到清平镇才再次停下，个子较高那人从车上下来，转眼便消失在车厢下面。很快，车子继续前行，驶入暨安化工一号库。

大约一个时辰后，15号车再次回到被劫持的地方。

驾驶员这时早已清醒，不过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了布团出不了声。他听见摩擦着草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想挣扎呼救，但没什么用。他感觉来人发现了他，蹲了下来。接着，那人翻动他，朝他口袋里塞东西。他忽然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扭动，想大叫，却被摁住头，接着又有个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脖子后面某个位置。这一戳并不重，却令他晕得厉害。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脚步声远去了。

暨安化工一号仓库安全部门办公室，15号车驾驶员已经接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反复盘问。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连袭击者的相貌都没见着。

“你说是个小个子？不，当然不是。他很魁梧。”他凭借着仅有的印象说，“他不单身材魁梧，而且出手很快。可以说我从没见过出手那么快的人。”他的描述有些夸张，因为他认为这么说或许对自己较为有利。他已经意识到，这事儿处理不好就会犯下大错。

“那么你认为他抢你车目的何在？就为了帮你开一程？”

“我不知道。应该是想要什么东西，难道货物一点也没损失？”

“不，没有。车上的东西连包装都没碰过。”安保队长有理由这么说，因为那些货物是经过一次性密封包装才搬上车的。如果途中有人想对那些东西动手脚，唯一能采取的方法只有毁坏包装。“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跟什么人有过节？”

“不，我没跟谁有过节。我被打晕了，对后来发生的事完全不知道。”

“你说是第二次清醒过来，才把车开回来的是吗？”

“对，我看见车子还停在那里，就以为一直在路边没动，车上的货还没交割。”

“所以你当时并不知道你的车已经入过库，卸过货？”

“当时不知道，听检查岗的人说起才知道。”

“你这解释很让人为难。你说有人攻击了你，把你捆了起来，蒙住眼睛和嘴，可那人什么东西都没拿，只帮你完成了一趟运输任务然后就把你给放了。他图什么？再想想，也许根本没人攻击过你，也没人拿东西蒙住你的眼睛和嘴，这一切只是你的自说自话？”

“当然不是。我的确遭到了袭击。”

“这么说吧，目前唯一相信第一次开车进仓库卸货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的，只有监控室的一名安保员。而在他值班时，你那辆车其实早已完成卸货离开。他说是从视频上发现开车的人不是你。而你想必也知道，那段视频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也就是说，没人能证明第一趟入库时，我不在那辆车上？”

“对。入口检查岗认定当时开车的就是你。”

“他们为什么会认定是我？”

“要么本就是你；要么，跟你一样，怕担责任。”

“怕担……什么？我什么责任？要说责任，也是丢车的责任。可我那是被人袭击啊。你不能乱冤枉人。你自己说，既然我已经卸过货，干嘛还要去一趟？”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啊。”审讯者目光冰冷，“卸完货后，你干嘛驾车重返库房？那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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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车开到了什么地方去？说说吧，就说说这个。”

“我，我没有啊。我被人打晕了……对，你们不是刚给我做过体检吗？”

“好，那就请再跟我讲一次，你真被人狠狠地揍过两次？”

“对，两次都是从背后攻击，下手又快又重，一下就把我打晕了。”

“很遗憾，你的检查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你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痕迹。”

“不，绝不可能。”

“我还让他们复核了体检报告，结论无误。那么，请告诉我，怎么解释？”

“我，我也不知道啊。”

关于如何攻击人身重要部位，甚至把人打晕也不留痕迹这个问题，也许孟霄欢可以部分做出解答。至少他有发言权。但他不明白张俞宁是怎样做到这点的。

“我以为他会被你打死。”在吉蠡安那辆车上，他还在说这事。

“不，当然不会，连瘀伤也不会留下。”

“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

“打人却不留瘀伤。”

“轻一点。”

“轻一点？但你好像都把他打晕了。”

“不是好像，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若击打人体某些部位，只需要很轻就能致人晕厥。当然，得十分准确。”

“这方面你大概很有经验吧？”

“有一些。”

“真的不会留下一点瘀痕？”

“基本上不会。”

“你总能令我刮目相看。对，那阵子我听见里面好像有警报声响，发生了什么？”

“大概不小心碰到了警报装置。”

“没被发现吧？”

“差一点。”

“在里面发现什么了吗？”

“地下一层有个分拣车间，不过，东西并不在那里处理。这座仓库其实比表面看起来要大得多，尤其是地下，其实有很大空间，但大部分是闲置的。”

“下面全是空的？”

“是的，以前肯定不是这样。那些被运走的东西，从前肯定就在那下面处理。”

“你是说，那些东西现在已不在那里处理？”

“是的，分拣之后就送走了。”

“又会送去什么地方呢？”

“要想知道，跟着追踪那些东西的去向就行。”

“那又要怎么跟踪？我们缺线索，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接下来会去何处啊。再说，他们这样把东西搬过来送过去，不嫌麻烦？要我说，在那地下库房处理就最方便。而且咱们早就观察过外围路线，可没看见那些车有别的运输线路。”

“他们走的另一边，库区后面靠水，那里有个码头。”

“水路？”

“是的，我想是。”

“那要不赶紧去码头看看，这批东西还没运走，赶得上。”

“不，我想我已知道那些东西会被送去何处了。”

“你知道？”

“是的，吉蠡安已经告诉了我们，就是夏寅秋最后出现的地方。”

“嘿，也对啊，要不直接去香山镇？”

“不急，既然知道那些东西的最终去处，咱们就一步步调查清楚。”

“那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去求解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

“关于异体孪生人。”

其实张俞宁早想查查这个“异体孪生人”的神秘背景了。他怀疑这不单是孟霄欢他们那几个人的问题，恐怕也是自己的。这些日子的经历已让他彻底断绝了幻想，再也不相信当前这个世界是自己大脑里的想象，当然更不会是什么大脑意识拷问。对自己到底是谁，什么身份，来自何处这一系列问题，他已十分不安地有了新的判断。

他在心里暗自敦促，也许是时候去重新认识一下自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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