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特工

香山镇警局，警长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但布置得很讲究，甚至有一种度假酒店的感觉——咖啡机，冰箱，烟叶储存柜应有尽有，屋角花盆里还种植着一棵叶片肥厚的苏禄裂樟木。罗家民喝了口刚冲好的地道印第安纳百屋咖啡，忍不住咂了咂嘴。

“罗探长，所有资料都在这。”香山镇警局负责人把一个文件袋递给罗家民。

罗家民接过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页页调查报告。他看了两张，顺手递给一旁探着脑袋的苗悦华，接着又取出后面的往下看。

“死者跟粤城某个案子有关联？”那位警官问。

“跟我正查的一桩案子间接相关。”罗家民头也不抬，“第一死亡现场不确定？”

“是的，还没找到。”

“你们估计呢？”

“我们可不敢随便估计。这个案子是市里来人查的，我们只负责存档。”

“行，他们怎么说？”

“据初步判断，尸体是随着洋流，从别的地方漂过来的。罗探长可能不知道，那湾子里每年都会有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是因为洋流和潮汐的关系。”

“大概会从哪些地方漂来？”

“那就不好说了。通过对死者的身份认定……对，这还多亏你们粤城警方提供帮助。既然确定死者是粤城人，加上时间也过了许久，所以判断死亡地点可能就在粤城。”

“这是你们的结论？”

“对，也是这样上报的。”

“我看过上报的资料，但还想再多了解些情况。”

“情况就是这些了。”

“在那期间，附近没发生过值得怀疑的事吗？”

“没有。咱们这里一向平静，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主要是死亡时间太久，调查起来困难重重。真的，我们不是没调查过，咱们这地方，很多人连三天前发生的事都不记得。”

“在法医认定的死者遇害时间前后几天，本地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冲突？”

“这地方人少，吵吵闹闹都不多见。”

“飙车，违章驾驶，谁家车子忽然打不着火要送去修理这些有吗？”

“这些也算吗？”

“都算。”

“我想想，对，前阵子有艘船出了点事故，被烧掉了。”

“怎么烧掉的？”

“好像油箱爆了吧。”警长偏了偏头，做出思考的表情。

“好像？”

“那是艘燃油动力艇。”

“你们没去进行调查？”

“普通运输事故，没有公共影响，没有上报，所以不必出警。”

“但你们这里事情很少。”

“当时是夜间，事发现场又不在公共水域，第二天我们也没收到事故报告，所以对具体情况并不太清楚。几天后，那艘艇所属单位主动报损，我们才知道这事。”

“这不算线索吗？”罗家民弹了弹手上一页纸，“这上面写着，死者身体严重灼伤。”

“但那艘船上没人受伤。”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说的。”

“船主？”

“对，那艘船是生物研究所的——就是暨安化工生物研究所。内部运输事故，损失也是由他们自己承担，所以只须报备一下。”

“暨安化工。”罗家民加重了语气。

“对，生物研究所，咱们这地方就这一家像样的商业机构，纳税大户。”他带有提示性的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是州政府重点关照对象。”

“很好。请给我那艘船出事的具体时间和水域。”

“这个，我们这里没有那次事故的登记记录，那不归咱们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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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完全不知情？”

“出事时间我知道，当天夜里许多人都听见了爆炸声，也包括我。”他说出了一个二十三天前的时间，“事故水域，就在他们船坞附近。”

“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是艘双翼运输艇。是艘小船。”

“在自己船坞里停泊着的运输船发生了爆炸，意外事故，没人受伤。”

“对，就是这样。”警长有些不太高兴地看了看罗家民，“死者死因已确定，腿部枪伤导致溺水。可咱们这地方别说从未发生过枪案，枪支也只有警局才有。”

“那家研究所近期有人员失踪或别的反常情况吗？”

“没有。一切正常。”

“那艘船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们说是已没有修复必要，所以给了废品站，让他们分解了卖废铁。”

“能带我们去那家废品站看看吗？”

“当然可以，离得不远。”

废品站就在镇子东头，是一个大棚子和一片空地。罗家民和苗悦华开着自己的车跟在警长的车后面，不一会儿就到了。警长找到负责人，让他带粤城来的警官看看那艘破船。“幸好还没运走。要是明天来估计这船就不在这儿了。”那人说。

“那艘船的油箱还在吗？”

“在另一堆垃圾里。爆炸就是漏油造成的，所以油箱被炸裂了。”

“能让我看看吗？”

“没问题，来吧。”老板抬起一只手，随便招了一下，“他们把报废船给我的时候，就叫我拿去分解了当废铁卖，不过我看过之后，认为已用不着分解。而且这季收的东西不多，就没动它。不过，再过两天，这批也该送走了。”他边往外走边说。

在返回粤城的路上，见罗家民一声不吭，苗悦华问：“你怎么啦？”

罗家民双手握住方向杆，皱着眉头，“我有不好的预感。”他答道。

“什么不好的预感？证据也拿到了，只要能鉴定出弹道，还有弹头金属残留，就能查出击中油箱的枪支型号，说不定就能查出另一桩被掩盖的案子呢。”

“是啊，正因如此，我才感觉不妙。”

“到底怎么回事？”

罗家民转头看了苗悦华一眼，并没作出回答。他已仔细检查过那艘报废船的油箱，虽然箱体炸裂，弹孔被破坏，但弹头击穿箱体留在里层的着弹点痕迹仍在，并未被燃烧彻底消除。他记得说要带走那块碎片时，香山镇警长眼神里瞬间的惊讶。他不希望事情真是那样。

“你认为他们跟此事有牵连，对吗？”

“谁？”

“香山警局。”

“还不好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但我也一直在想，要是你判断正确，箱体内壁上那个小坑确是子弹留下的，那爆炸也不是警局配备的武器所能造成。那应该是一枚军用爆破弹。”

“我可没说是他们干的。”罗家民慢慢地摇了摇头，“小型爆破弹，常规武器发射，能在燃油、易爆气体，甚至常规清洁能源存储腔体内引起剧烈爆炸，所以被用于轻型武装小队狙击敌方车辆和别的交通运输工具。”

“军用装备？”

“没错。”

“难道是那家研究所？”

“看来那家研究所的背景要比表面所见复杂得多。”

“那也不至于……前面怎么啦？”

“好像是在修路。”

“让我们绕道？”

“对，叫我们从旁边过去。”

一名头戴橙色头盔，身穿橙色马甲的人手里挥着指挥棒，让他们调转车头，往旁边新开辟出来的一条泥土道上开。道旁还临时插了块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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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写着“南北大道粤城方向”。虽然没有铺设沥青，但那条道路还算平直。那是条废弃的旧路。

罗家民把车驶上那条道，继续往前开。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问。

“忘了。”苗悦华一只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你以前就跟那家机构打过交道？”

“暨安化工？”

“对，你侦破过一件跟他们有关的案子。”

“看来你还知道不少。”

“那可不。我还听说，那是你唯一失手的案子。”

“算不上失手，是不得不放弃。”他可不想告诉这姑娘，当年为侦办那件命案，自己曾顶着多大压力，差点连工作都丢掉。不夸张的说，他如今职务还只是名探长，恐怕也得拜那次倒霉任务所赐。那次事件后，粤城警局局长大人升调金陵，坐上了联情局第二把交椅，而他却倒了霉。“告诉你，丫头，人生总有些事不得不妥协，甚至不得不放弃。”

“这可不像你一贯态度。”

“你只是不谙世故，也不了解我这个人。”

“我很了解你呀。”

“是吗？”

“是啊，嫉恶如仇，慷慨正义，就是我们对你的印象。”

“你们？”

“局里好多人都这么说。”

“小姑娘，你还年轻。”

“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话题。每个人都有悲伤往事，对不对？要不，”苗悦华忽然撇嘴呵呵一笑，“说说你跟嫂子之间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刚说了别提悲伤往事。”

“这不算，这是好事……至少不一定是坏事。对吧？”

“你的视角还真是与众不同。我认为这才是坏事，是真正的不幸。刚才说那些，不过是工作中难免会遇到的挫折，是正常问题。”

“你是说，你们的婚姻失败本来可以避免？”

“是的，如果我当初不那么执着的话。”

“怎么说？嫂子反对你的工作？”

“那时候——就是侦办那件案子时，我不单受到上司的压力，还有外面的。”

“你是说，有人威胁你？”

“不知道算不算威胁。有人做通了我妻子的工作，让她劝我放弃调查那件案子。我为此跟她吵了几次。那时候年轻气盛，所以做事没怎么考虑后果。”

“哇，真想不到。你的事业和家庭原来都是受那桩案件所累。”

“有些道理你现在未必能明白，告诉你，小姑娘，无论你取得了多大荣耀，无论已站到多高的位置，只要一次踩虚了脚，就能让你跌回原形。”

“难道暨安化工真有那么大来头……”

“坐好！”

罗家民忽然一脚加大马力，车子猛地朝前蹿去。但后面那辆车速度显然更快。因为那是辆高速行驶中的重型卡车，正挟带着惯性，暴风般朝他们车尾冲来。

撞击并不十分剧烈，但力量依然惊人。罐式警车翻了两三个滚，横在了路边。那辆大卡车也因为撞击停了下来——其实是踩下了刹车。

罗家民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他试着解开安全带，把自己从椅子里弄出来，然后一脚踢开车门。他踉跄着解开苗悦华的安全带，把昏迷中的她往车外拖，离开车子，平放在地面。恍惚中，他扭头看见两个人影正从自己的车子后面离开，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什么东西。那两人飞快跑向那辆卡车。他伸手摸索着找到腰带上的枪套，解开扣，掏出那把蓝鲨5.0，想对准那两个快速移动的身影，但双腿一软，目标瞬间变成了一片天空。当他再次翻身爬起，单膝跪地，举起手里的蓝鲨5.0，那辆大卡车已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路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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