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特工

金陵，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幽凉。

在这个季节，能下这样一场雨是令人愉快的。梅妤杰走出会场，深深吸了口气。虽然不喜欢听那些似乎永无休止的讨论，但她还是感到欣慰。那些人的脑子还没全都糊涂，总有人发出清醒而锐利的声音。这是个好现象，梅妤杰心想。

她跟夏寅秋都曾公开反对正在讨论的个人隐私法修正案。他俩都认为那不单是一条会影响个人隐私安全的法案，因为那不过只是一个开始，是一把能打开重重厚门的钥匙。那会像开启了那个寓言中困住魔鬼的宝瓶瓶塞，从此给世界带来谁也无法预料的灾难。她可不喜欢一个连人的基本尊严都无法保护的世界。

东广场上，好几家媒体已搭起摄影架，支起声音采纳装置，正对选定对象进行采访。《南粤视界》的采访车也已做好准备，就等梅妤杰就位。

“今天怎么样？”见她走了过来，同事上前问。

“还不跟昨天一样，都差点听睡着了。”

“能发表预测了吗？”

“不，我们不能那么做，就算心里有了看法，也不能随便说。”

“也是，咱们这边还没松口。不过，北方系好像都已开始发表观点。”

“他们怎么说？”

“据今天的最新报道，有两家北方大社都认为，法案无法通过。”

“在公开报道里这么说的？”

“是的，两家都以专家预测的形式进行了正式报道。这会不会让我们显得被动？”

“不管他们。”她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角，“来吧，我准备好了。”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她，梅妤杰接过来试了试音，对着镜头正准备开口试镜，一个人忽然闯了过来，挡在了她和镜头中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误一分钟。”汤马勋一脸笑容。

“什么事啊，能等下再说吗？”梅妤杰蹙起眉头。

“又不是急着要播的新闻，耽误不了。”汤马勋对业务倒很熟悉，他嬉皮笑脸的说，“你也不看看统计数据，这两天大家都只收看北方媒体的栏目，咱们这些不疼不痒的报道，收视率犹如长河落日一路下滑，已经低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呀，你们还忙个什么劲，还不如休息休息。这不，有个事要你帮忙，等会儿一起吃饭，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收视率再低，事情也得做啊，难道你们《华南晨报》都罢工了？”

“那倒还不至于。不过，可也不像你们这么积极。咱们现在是等，积蓄力量，只等最终结果出来，抢先发两篇脍炙人口的好稿子，博个头彩。”

“好啊，那你继续等着呗，干嘛影响我工作。”

“不是，我来是有事跟你商量。要博头彩，那还不得靠小杰你帮忙嘛。”

“帮你博头彩？哈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连自个儿的下一阶段评论要怎么写都还没想好。拜托你就直说吧，有什么事，别东拉西扯的。”

“这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我是来跟你先约一下今天的晚餐。”

“爱说不说，吃饭可就免了。”

“看，我不说，是这会儿不想耽误你工作。讲好了，等下再说。”

“我不想出去吃饭。”

“但今天这餐你务必赏光，咱们《华南晨报》今年的翻身仗就在这餐饭上，不多说了，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汤马勋撂下话，笑眯眯的转身走了。

梅妤杰摇摇头。对这个人，她实在没什么办法。

其实梅妤杰心里清楚，汤马勋说的没错，由于对法案是否会通过的判断趋于保守，整个南方系媒体最近表现都很尴尬，播报内容也没有任何新意。但梅妤杰对此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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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为这根本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她重新理了理头发，面对镜头，把早已打好腹稿，她自认无比枯燥的事一本正经地谈了两个刻时——这是工作，有什么办法呢。

录完镜头，大家忙着收拾，准备回酒店。“你不跟我们走吧？”

“没办法，他已经来了。”梅妤杰说。

没错，汤马勋又回来了，已经在旁边等着。梅妤杰跟他到了风情街，可一连去了好几家餐厅都是爆满，又转向小兰坊支路，也没找到空座。没办法，会议进入尾声了。

他俩沿着忠诚林小道往东，经通衢桥回到风情大道上。沿途都是酒馆和餐厅，各种风味都有，但都是人满为患。梅妤杰最初没看见那两位总跟着她的小伙，以为他们没料到自己会忽然改变习惯，所以跟丢了。但经过三七纪念塔时，她还是远远看见两个人影从南边的循环道下了车，正在穿过湿地木栈道，往风情大道这边来。她还看见在南循环道路边停着辆低温饮品专用送货车，两名穿蓝色马甲，似乎刚闲下来的送货员站在车旁漫不经心朝这边张望。那条路上没有酒馆，也没有餐厅或咖啡厅，只有一间公厕。肯定是送货车临时停靠休息。

“要不咱们今天就去上次说去后来没去成那家？”

“思蒙达拉？”

“对，那里准有位置，就是远点。”

“好吧，就去那边。”梅妤杰只好同意。

思蒙达拉酒馆靠近南番各使馆集中的公园东侧，附近有几条小巷，是酒馆街那些餐厅送货进出之处，每条小巷外面也都设有临时关卡。相比更靠北的孟府街，这边地价较低，设在这里的使馆占地面积也都不大。毕竟这里是小国使团聚集区。

酒馆里人果然不多，梅妤杰点了杯她喜欢的南洋梅子酒。“随便吃点？”汤马勋心不在焉的翻着菜单，“莎莉虾和菠萝格饭都是这里的特色。”

“不，不用。”梅妤杰说，“给我一份煎鸡肉和淡奶蔬菜就可以了。”

“煎鸡肉可不是这里的特色。”

“没关系，我就要那个。”

“那好吧。”汤马勋自己要了虾和蛤蜊煨饭。他没要酒，而是点了杯甜饮。

没多久，梅妤杰就看见那两位小伙子进了酒馆，找个位置坐下，也要了喝的。那时，汤马勋正在跟她谈自己对议案的看法。“我找不到切入点，小杰，如果不是你提供的意见，连应该如何报道这次会议我都不知道。我最怕民意势均力敌，抓不准大众口味呀。”

“那是因为你总想迎合大众口味。”梅妤杰笑了笑道。

“要不还能怎么办？看看《华南晨报》的受众群体，本来就已经越来越狭窄，如果再不投其所好，恐怕只能关门闭馆了。我倒是想投奔你们那儿去，可没位置收容啊。”

“听说你跟上官灡礼挺近乎的呀。”

“谁说的。我跟他都搭不上话。要不你帮我说说呗。”

“我可没那影响力。”

“嗨，你只是不愿发挥。”

“好，说点别的。”梅妤杰看了看那边那两位兄弟，知道这会儿说这些不合适，“你希望修正案通过吗？我想你肯定持欢迎态度。”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赞同在个人隐私问题上放开口子，除非他们真能很好的平衡。”

“你认为那能做到吗？”

“也许吧，所以我想看看其后的实施方向。你呢？什么态度？”

“我不关心这个，你知道的。”梅妤杰笑了笑，“但我会投反对票。”

“为什么呢？”

“跟你一样，我不希望开那个口子。”

“看吧，你总能掌握分寸。而我就很难做到这点。我好像总是被动做出判断，意见和看法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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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诱导。这大概就是我写的稿子没人看的原因。”

对汤马勋的吹捧，梅妤杰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依你看，议案能通过吗？”

“过了明天就会知道。”

“怎么，大家都关心这事，你一点也不上心？”

“没什么，因为上心也没用。”

“你真是让人难以捉摸。”汤马勋故意做了个怪笑。

就在这时，梅妤杰看见两个小伙子中的一个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抚在耳朵边，好像还没结束通话，就已知道要做什么似的。他走到梅妤杰他们桌边，手放了下来，“两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会议报道组的吧？请尽快离开这里，回酒店去。”

“发生了什么事吗？”汤马勋莫名其妙的问。

“发生了点骚乱，抗议者在前面不远处冲撞检查岗。”那小伙子说。

“那跟我们有何关系？”

“骚乱地点距此处很近，我们收到消息，报道组人员必须尽快返回驻地。”

梅妤杰知道，他真正想要劝走的，其实只是自己。她不想为难对方，于是同意马上结束晚餐，返回酒店。汤马勋去结了账，两人走出餐厅，果然看见道路东面不远有人在跑动，从那个方向还传来嘈杂的喧嚷声和警笛声。

梅妤杰和汤马勋打算抄近道，从栈道穿过去，经南循环道返回酒店。

“我们正好也去悦犀酒店，跟你们一起吧。”两位小伙跟了出来，其中一位说。

“你们是干嘛的？”汤马勋开始警觉起来，问道。

“别管他们，也许是便衣。”梅妤杰拽了他一把，小声说了句。

往栈道走时，梅妤杰看见最早停在南循环道上那辆厢式冷藏货车停在前面不远。她跟汤马勋走上栈道时，并没留意那辆车也启动了，绕个大弯往对面开去。

到此时，梅妤杰仍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感觉到一点紧张，因为两名联情局的小伙子尾随跟来了。他们说过，会为她提供安全保障。

直到第三次看见那辆货车，梅妤杰才意识到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但她并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她渐渐靠近那辆货车，并准备经过它。也许是最初看见那两名送货员时留下的某种印象，让她现在开始感到不安起来。那是什么印象呢？梅妤杰可是个聪明人，很快就琢磨出了这其中的联系：那两人并不像是送货的。两个并非送货的人驾驶着一辆货车，而这辆货车又总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或许表明自己被人盯上了。

梅妤杰停下脚步，但为时已晚。

她先是听见有人在后面声音急促的叫：“两位等等，先别往前走。”然后看见那两个小伙子步履匆匆跑上前来，其中一个还伸手准备拉住她。梅妤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已隐约感觉到了危险。这时，她下意识转头去看那辆货车。她看见货厢门已打开，从车上迅速跳下几名蒙面持枪男子。那些人十分果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冲他们开枪。

梅妤杰被人拽住，有一只手压在她头上，让她蹲下，但她双腿僵硬，只弯了弯腰。她感觉拉她那名男子的手忽然放松了，然后便看见他倒在自己脚边。她有股想要尖叫的冲动，但没发出声。她转过头，看见另一个已掏出枪正准备射击的小伙也中枪了，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在小路另一侧，汤马勋不知什么时候就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瞬间之事。梅妤杰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既没听见枪声，也没看见有人身上溅出鲜血。

也许事情发生太快，快到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脑子里模糊地想。这时，她隐约听见“突突”两声轻响，脖子上仿佛被掐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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