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特工

粤城，《南粤视界》十一楼总编办公室。

电话一响，上官灡礼就抓起来。他在等消息。接听时，由于紧张，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对方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然后挂了电话。

上官灡礼感到很难过。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早已超出预料，也超出了他的控制。是他把梅妤杰带去金陵，交给那个联情局特工，但后来的事——其实就没他什么事了。上官灡礼并不在这次采访报道工作人员名单里，拜访了几位朋友之后，他就返回了粤城。离开金陵时，他曾与梅妤杰通过电话，问她跟夏寅秋的会面情况如何。

“还说呢。你跟他们合伙把我骗来金陵，这事回去再跟你算账。”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在电话里说，语气略带着些嗔怪意味。

“嗨哟，你知道我那是受人所迫。那些人惹不起，我能不答应嘛。”上官灡礼当即向梅妤杰解释，“怎么，不是让你去见他了吗？怎么样啊？”

“见是见了。”电话那头声音怪怪的答道。

“那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不知道，其实我根本……嗨，这个问题，他们让我别对任何人讲的。”

“这要求没错，但我又不是别人。跟我说说，他到底伤势如何？”

“你先说，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那里，自己先走了。”

“你以为我想走？我还想去看看他呢。当时刚好接了个电话，有个朋友急着见我。我本来想让他过来找我，可那位牟探员说，最好别等你。他说他们跟你还有些事要谈。我可不是没眼力劲儿的人。人家那意思明明白白，那里已经没我的事，该走了。”

“所以你就走了？”

“难不成还死乞白赖留在那儿？”上官灡礼似有满肚子委屈，“你倒说说看，后来他们到底跟你谈了些什么事，有什么不得了的。”

“其实也没谈什么啊。”梅妤杰在电话那头说。

“没谈什么？”

“不过就是参加报道那些事，有些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

“夏寅秋呢？他情况到底如何？”

“他情况如何，其实我还不太清楚。”

“你不是去见他了吗？他不就在那地方养伤吗？”

“唉，说起来就火大。”

“怎么了？”

“其实我根本没见到他人。”

“你没见到他？”

“我见到的只是台机器。”

“机器？”

“对，一台电脑。”

“这个，挺有意思哈。可你刚说见过了。”

“对，也算见过了。因为他们让我跟他进行了交流——通过那台电脑。他们说，由于治疗上的需要，只能做到这步。我问过原因，他们解释说，他被带过来时皮肤严重受伤，是爆炸造成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必须在无菌环境中接受治疗。”

“这么严重！哎呀，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事故原因呢？”

“没有，别的都没说。我想可能还不方便透露吧。”

“那你如何确定跟你交流的人是他？”

“通过对话。”

“语音吗？”

“不，文字。”

“这样根本无法判断另一边是不是他，对吗？”

“不，也许可以。”

“你如何判断？”

“问问题。问一些只有他知道的问题。”

“他都答对了？”

“是的，”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几乎都答对了。”

“但还是有些不对的地方？”

“不，我想除了他，别人不可能做到那样。”

见鬼，当然可以。上官灡礼当时便在心里暗骂了句。

他知道还有一种情况下可以做到这点。不过，一切都晚了。他再也不能告诉她真相，再也没机会拉她离开风暴中心，让她以本来处理得很得体的方式生活。“你可以不喜欢政治，但却无法逃避它。”这曾是上官灡礼对梅妤杰说过多次的一句话。

他认为她本可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才华好好做点事的。

虽然很为梅妤杰感到惋惜，但上官灡礼有更重要的事做。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把每根神经都动员起来，让自己变得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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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具有洞察力。他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从衣架上取下外套。他应该穿得体面一些。这会儿，他得先去趟舜德大道的翠碧坊公寓。

法案审议的最后一天在平静中结束。按照惯例，最终结果将隔日公布。据报道，发生在头天傍晚，由抗议隐私法修正案而引发的骚乱并未持续太久，也未对会议造成太大影响。在那场小范围冲突中只有三人受了轻伤。官方正式报道说，伤者中有两名大会安保人员，一名媒体工作人员。不过，也有消息说，在骚乱当天夜间，还有一名媒体工作人员——准确说，是《南粤视界》知名记者梅妤杰不知何故忽然离开报道团，去向不明。

但这件事第二天又有重大转机。在骚乱中受伤的当事人之一，《华南晨报》副主编汤马勋当天早班机匆匆返回粤城，一下飞机立即在机场发表了简短声明，声称自己遭遇的事情根本不是官方报道所说那样。他义愤填膺的说，那是一次武装袭击。他还说，之所以选择返回粤城才说出真相，是因为在金陵期间，他的人身受到了威胁，被迫闭上了嘴。随后，各大媒体大幅报道了他的言论，而他也在回到报社不久就在自己主编的刊物上发了一篇署名文章，在那篇文章里，整个事件就是一场灾难。他在文中高呼：“看吧，我们有足够的言论自由，但却没有任何个人安全保障。哪怕是在戒备森严的金陵特区，在层层防护的议院会议期间，也会发生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安全事故。所以我们要深思，议案中所提到的个人隐私与人身安全，到底孰重孰轻，还是说人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既有安全保障，又有个人自由的合理选项。”在这篇文章最后，他还抖出条大新闻：梅妤杰根本不是什么“不知何故离开”，而是被人绑架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篇当事人亲笔撰写的文章很快出现在全国各大媒体头版，还被多家境外媒体转载。整个世界沸腾了。这天，原定巳时公布的议案审议结果被延迟到申时。

就在全国一片要求公布真相，要求加强公共安全的呼声中，申时两刻，大华联邦共和国议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澹台明月议员所提议案，也就是在国内引起广泛争议的《个人隐私安全法修正案》审议通过，已送交内阁批复，很快将成为共和国法律。

根据这条法律，公共区域将统一安装高清可视摄像头，所有通过监控采集的信息，均将被政府储存保留，并可作为法庭上的有效证据。当然了，至于电话监听，身份识别系统扩大采集范围这些附带措施，也顺理成章被纳入法律允许范畴之内。

一个几乎透明的全新时代开始了。

夜幕降临，坐落在汤山西北角的碧峰山庄迎来一位重要客人。车门打开的一瞬间，良辐走上前去，伸出双手，跟那人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摇了摇。

澹台明月身材高大，头上没有一根白发，看起来显得还很年轻。但他其实早已过了六十岁生日。当然，对于他这样的政治明星，这个年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今天山庄没什么客人——没别的人。餐厅里有一场晚宴，是专为退伍军人委员会高级成员准备的。而他们今晚邀请的特别嘉宾就是澹台明月。参加晚宴的共十七个人，除了退伍军人高级委员会成员，还有五位现役军人。他们也几乎都是国策顾问委员会成员。

对他们来说，刚刚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晚餐后有个小型歌舞节目，有来自金陵百色蔷薇提供的女子作伴，但澹台明月和良辐并未参加那个节目。他俩搭乘缆车，登上了眺望阁。

“我喜欢你们这地方。”澹台明月的目光望向远方。

“这是革命者迈出第一步的地方。”

“好像有个传说，是吗？”

“是的，两百年前，这里还叫光辉庄园，是光电革命酝酿之所。”

“为什么不能把当初在这里发生的事完整记入历史书册？”

“历史都需要修饰。”

“其实不必那么拘谨，遮来掩去，反而让人满怀兴趣去猜。”澹台明月呵呵一笑，“谁曾料到，汤山脚下一小农庄，决定了我大华两百年国运。”

“定大事的不是这个地方，是人，是像澹台议员这样的人。”

“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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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过奖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委员会愿听候差遣。”

“良公说笑，大家致力于同一目标，自当携手并肩。”

“是是是。”

“好了，良公，有件事，还要劳烦你。”

“澹台请讲。”

“你知道，虽然议案通过，咱们向前迈出了关键一步，但还远未到可高枕无忧的时候，甚至可以说，真正的决战现在才正式开始。所以接下来每个环节，每件事，都不能有失。尤其是你们那边，攸关整个计划之成败，更是一点也马虎不得啊。”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

“对了，你们附设在巨石的机构叫什么来着？”

“社工科。”

“我听端木社长说，最近粤州社工科动作频频，已引起各方关注。”

“是有这个事。那边出了点状况，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严重吗？”

“若不果断出手，情况就很难说。”

“我知道，粤州作为咱们那项工作的重要据点，机构多，人员复杂，难免会冒出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而你们的人为此做了很多事，我本不该质疑。”

“他们最近确有些毛手毛脚，但也是出于大局考虑。”

“那么，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情况正得到控制。”

“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应该不会了。”

“那个女记者的事与此有关？”

“那名女记者是夏寅秋的未婚妻。把她卷进来，本不在计划之中，算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来得机缘巧合，很是时候，所以他们临时加了则戏，效果嘛，就不必说了。”

“是的，我承认这是一出好戏。”澹台明月点了点头，“还有你说那夏寅秋，就是一直在找我们茬的那名摄影记者，对吗？”

“对，粤州传媒界鼎鼎有名的‘真相英雄’呢。”

“我认为此人不可小觑。”

“嗯，薛锷此前的确有些大意，但现在对此人已高度重视。”

“我好像听你说过，他背后还有人？”

“已能确定他不是单打独斗。至少这次不是。”

“会是谁呢？”

“别的都不担心，就怕他是那边抛出的饵。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他与那边有关联的确凿证据。倒是联情局表现积极，对此事非要插一手。我想，庹兴农虽是中间派，可也是个老情报员，送上门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这么做，本就在意料之中。”

“不过，我听到的情况可不止于此。”

“你听说什么了？”

“我听说那位记者从香山镇逃走后，一直藏在金陵，被置于联情局保护下。然后，你说他又突然回到了粤城？这难道不是庹兴农的刻意安排？”

“不，绝不是。这反倒是我们判断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根据。”

“怎么说？”

“夏寅秋只是名记者，不管庹兴农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都不会让他孤身返回粤城继续调查。他那么做，就说明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以至于还不能直接出手。庹兴农虽然作风有些保守，可并不傻。他这么做最大的动机，应该是观望，是想等着看结果。”

“这么说，那姓夏的并没什么威胁？”

“有，但毕竟有限。据我所知，他这次回去之后，行为方式有很大变化，为了安置他在百合百花的线人，甚至向巨石开口要钱。他再也不是什么‘真相英雄’了。”

“那就好。失去信念的对手不可怕。前几天我其实还有点担心，但法案能顺利通过，也说明他们缺乏反驳依据。要知道，法案的通过不仅对我们意义重大，对他们也同样如此。”

“还是澹台让人提醒得好，真是那神来之笔，最终助我们赢得了胜利。”

“是你们安排得当，而他们则错过了良机。”

“是呀，他们错过了阻挡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最后时机。”

“良公，你这句话说得好啊。历史的车轮，又岂是些许人可以阻挡。”

“哈哈，哈哈。”

夜色中，两人的笑声在山间回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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