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在张俞宁看来，鱼排屋才是安全居所。这里不引人注意，而且出入便利。他端了杯咖啡站在二楼露台，看着水面正反射着泛白的晨光。这一晚他几乎没怎么睡。睡不着。他认真回想了从来到这里到此刻身陷种种状况的经历，细致地勾勒出一副关系树状图。脑子里那个困扰他的问题似乎就快要有答案了——至少做出了一个合理的判断。
孟霄欢也起来了，嘴里啃着鱼糕走到他身边。
“早啊，老狐狸。”
“早。”
“咱们今天要做什么？”
“回粤城。”
“回去？不去香山镇了？”
“去是自然要去，不急。香山镇就在那里，不是吗。”张俞宁十分淡定的说，“我认真捋了捋夏寅秋当初的调查路径，发现咱们还有一个环节没有真正触及，或是没有考虑到。而且我担心，若是再不去查查那里面的问题，可能就太晚了。”
“什么环节？巨石私建的庞大机房？”
“那个机房也不会跑。而且咱们只要知道有那么处地方存在就行了，不用去看。”
“可吉蠡安不也说，那个地下机房可能是巨石的秘密财源。”
“我相信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内幕。”
“那谁会知道呢？”
“也许那些异体孪生人知道。”
“我不就是一个吗？你看我知不知道？”
“不，我说的是另外那三位。”
“什么意思？”
“百合百花服务部那三名异体孪生人，或许才是关键。”
“你怎么会这么看？他们不过是普通员工，跟我一样，还不如邵安平和李浒在会社里的位置重要，又如何能接触到核心机密？”
“相信我，他们可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或者可以说，他们本身就是机密。”
“他们是机密？怎么会这么想……你不会也怀疑我吧？”
“老实说，也怀疑过。不止是你，我怀疑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所有事物。”
“所有……”孟霄欢忽然从张俞宁脸上又看到了那种熟悉的神情，“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清楚了。有件事其实早想跟你解释的，但又怕你不信。”
“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信。”
“真的？”
“除了说你其实不是人，是只真狐狸。”
“哼，也许还真不是呢。”张俞宁苦笑一声。
“得了，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孟霄欢笑了笑道，“也不相信你是来自北方某个小地方的私家侦探。我知道这些都是鬼话。可没关系，反正我相信你。因为你曾救过我，帮助过我，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忽然像敞开了心扉，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看，你身手了得，明显是经过了良好训练，是专业人员，比那些警察还厉害许多，这已经清楚地表明你来历很不简单。而且你跟夏寅秋一样，敢于调查这个国家最大的商业服务机构，普通私家侦探别说没这本事进行如此重要的调查，就算有，也没这胆子。”
“看来你对我也不是毫无了解啊。”
“那是当然，我又不傻。”
“依你看，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特工。”
“是吗，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名特工。”
“你以为？难道不是吗？”
“现在我有些怀疑，不知道自己记得的事有多少是真的。”
“你不知道记得的事有多少是真的，”孟霄欢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獾子，告诉你，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夏寅秋？我知道，你说过。”
“不，不是。是张俞宁。”
“但你不就是张俞宁吗？”
“是啊，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张俞宁，可这两天，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我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谁，来自何处。”
“到底怎么回事？”
“在这里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对自己的记忆已经有些怀疑。”
“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些？”
“说清楚……哎哟，这事还真不容易说得清楚。要不这样，我从头跟你说吧。那天，我在苏禄的圣路易岛一片海滩上醒来……”张俞宁决定把实情告诉他，因为他已知道当前所见绝非幻觉——也许他脑子里那些记忆才是。他必须找出答案。
听了张俞宁的讲述，孟霄欢惊讶得合不拢嘴。“你认为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是的，本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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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些算什么，”孟霄欢转动身子，伸手指向四周，“我算什么？”
“不知道。我以为这全是我做的一场梦。”
“怎么可能。”孟霄欢使劲摇头，“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你此刻不是在做梦。”
“跟你说真的，我记忆中那个世界不是这样。”
“这种事我可真不明白。”孟霄欢听得直犯嘀咕，心里隐约有些惶恐，“我完全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想，也许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了这里。”张俞宁认为这个解释很合理了，而且也符合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也许我穿越了。”
“什么叫穿越？”
“就是从一个世界忽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听起来像科幻作品里的事情。”
“对，我肯定遇到了什么怪事。”他想起记忆中那台古怪设备，想起那道光。也就只有这些了。“如果我真是名特工，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在想该如何描述两个世界的差异，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当初若没有被招进组织，他此刻应该是一名科研工作者。所以张俞宁其实很清楚，哪怕是在理论物理最前瞻的观点里，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
“你说的这两个世界，其实差不多，对吧？”孟霄欢怔怔的望着张俞宁，看得很专注，眼也不眨一下，好像生怕对方瞬间“穿越”走了似的。
“啊，是的，大同小异……”张俞宁收回思绪。其实差别也很大啊，他心想。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你不会想回去了吧？”
“如果能回去，你以为我不想。”
“哈哈哈，狐狸，你其实很有趣。”
“我有趣？”
“是的，你看起来很严肃，可也很有趣。”
“好吧。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那好，我建议咱们该开始行动了，别再瞎扯。”
“好。不管信不信，反正实话都告诉你了。”
“行，等有机会再讨论这个话题。”孟霄欢拍了拍手，“去找季炳昌他们？”他想，还是赶紧撇开这个骇人的话题比较好。
“对，去找他们。查清异体孪生人真相，也许我的身份也能得到解释。”
“但愿是你想多了。”孟霄欢不停摇头。
半个时辰后，张俞宁和孟霄欢驾车回到粤城，把车停在距百合百花中心两个街区外的临时停车道上。“百合百花还有什么人是你可以信任的吗？”张俞宁问。
“可以信任？”孟霄欢想了想，“客服部金晓敏，她对我一向不错。”
“给她打电话。”张俞宁递过一只通讯器。
“这是吉蠡安的通讯器。”
“对，是他的。”
“你的呢？”
“我的就是个壳，不能通话。”
“是因为担心被跟踪？”
“我就只买了个壳。”他把电话塞过去，“别啰嗦，快打。”
孟霄欢接过通讯器，开始回忆金晓敏的通讯号。他记忆力很好。“我要跟她说什么？”
“就问她那三人今天有没有上班，可以去哪里找他们。”张俞宁见过金晓敏，还跟她打过交道，知道她是位非常聪明的姑娘，“找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行。”
“好，别说话了，我知道。”孟霄欢已开始打电话。
张俞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位腼腆小伙的面部表情，见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紧张，然后充满歉意似的红了脸。“我没劫会社的黄金，事实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噢，谢谢。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现在？我现在是跟一位……呃，是跟一位记者先生在一起，对，就是夏先生，那位真相英雄。他答应会帮我澄清事实，恢复名誉。”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张俞宁，“找他们主要是想了解些事情。对，只要找到其中一位就行。嗯，你说，我记下来。”
挂了电话，孟霄欢怔怔地望着张俞宁，“我对她撒了谎，说你是夏记者。”
“不，你没撒谎。也许我就是呢。”
“可你说过你不是。”
“对，我说过。不过我也有可能弄错。”
“不是吧。”
“不要紧的，你不是故意要撒谎。”
“算了，咱们办正事吧。我有没有提醒过你，那三位都是怪人。”
“不，你从没说过他们是怪人。”
“没说过吗？还以为我跟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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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怕我误解你，所以才没说吧。”
“有这可能。”孟霄欢点了点头，“他们是怪人。”
“说说？”
“他们不爱跟人交流，喜欢独处。三个都这毛病。这一方面是因为服务部的人跟其他部门本就少有交流，另外当然跟他们三个的特殊身份有关。大家似乎对此保持着默契，所以平常也没什么人跟他们接触。可以说，大家对他们知之甚少。”
“按理说，你们六个应受同等对待。”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三个的确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是不是因为话太多，才被逐出服务部的？”
“可能是原因之一。”
“现在情况如何，能找到他们当中哪一个？”
“金晓敏说，三个都没在会社。自从邵安平出事后，他们就没上班了。”
“没上班？什么意思？”
“说是在休假，已好几天没在会社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
“她没解释，可能也不知道原因。”
“那能找到他们吗？”
“她给了我一个住所地址，是季炳昌的。噢，还有，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在公开信息上已经查不到这三人的任何资料，连最基本的也没有。”
“以前能查到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以前可能没人注意这个问题。”
“走，去那个地址找他。”
季炳昌住在西区一处管理严格的公寓，但对他俩来说，出入完全不是问题。在电子识别系统面前，孟霄欢就是季炳昌——只要伸出与习惯相反那只手。
在季炳昌家门口，孟霄欢表示应该先按门铃。张俞宁没有表示反对。直到过了好一阵那门还没人来开，他才无奈地对孟霄欢做了个手势。
“也许他这会儿出去了。”孟霄欢说。
“那咱们可以进去坐在椅子上等他。”
“你进出别人家都这样？”
“不一定，看情况。”
“那你看，现在属于什么情况？”
“现在的情况是，”张俞宁耸了耸肩，“如果咱们来晚了，他可能会有危险。”
话音刚落，孟霄欢已经把手伸向了门禁识别面板。门开了。
“季炳昌。”孟霄欢叫了一声才迈步走进室内。
这是套装修精致，相当宽敞的公寓房。但房里没人。
孟霄欢本想问问张俞宁为何认为季炳昌会有危险，但张俞宁的注意力似乎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他已经开始在室内认真检查起来。
一开始，孟霄欢对这种在别人家随意翻看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所以只是站在那里，并不参与。但他没多久便释然地摇摇头，还忍不住笑起来。
“你干嘛？”张俞宁好奇的问他。
“没什么，只是忘了，我以前就干这个。”
“你也干这个？”
“不，我是说，在服务部的时候，每天也是去客户家里倒腾。”
“对，”张俞宁望着他说，“总算想明白了。这跟你从前干的工作没啥区别。”
“好吧，我脑子一时糊涂。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他四周看了看说，“不过，这屋子里收拾得倒很干净，看来没什么不妥之处。”
“当然了，他自己就是干这个的。”张俞宁拉开抽屉说。
“他是干这个的……等等，”孟霄欢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入户玄关，趴低头，在门框条侧面仔细查看起来。
“怎么了？”张俞宁直起身问。
“有信息，是他留的。”孟霄欢离开玄关，走到屋子中间望了一眼，然后走向沙发背后的书架。“在服务部的时候，每天被分配去哪家客户出工并不固定，如果在哪家有什么特别注意事项要留给下一位上门服务的同事，我们通常会在门背后的侧框上留信息。信息是通过点码留上去的，是些讲究排列顺序的小圆点，一般人看不懂，是服务部专用暗语。”
“他在自家门框上留了专用暗语？”
“对，留了。”
“留给谁？他这里可能不会需要上门服务吧？”
“我想是留给我的。”
“为什么他会留信息给你？”
“不知道。”孟霄欢说。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打开，然后快速翻动起来。很快，他翻到一页停住，转身递给张俞宁看。那页书中夹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相对潦草，是手写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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