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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观火

雨淅淅人戚戚

在此前将陈旭阳同陈泽筠二者前事叙来,已是拖沓。

话说,陈旭阳之奠礼在涪陵算是极大的,乔哥儿全当做一点心意而做,但此后他身边也时时缀着那清丽女子(大概是笃定乔小哥不会杀她)。虽然此举动下,他舒心许多,宗族却是大为震怒。原因有三。一则,本来便是震慑宵小方动刀兵,再言错不在他,何至于广布天下。二则,天下水运总把头,辐射七国,杀错便错了,哪须道歉自白?三则,要做做绝,还留了尾巴下来缀着他不是无事找事?

实际上,如此一来,却不同宗族所想的有失威严。反倒使得水路上更显多有助力,江湖豪客听闻下,也觉得此人光明磊落,有错直说。也是好感俱生。

此举于乔哥儿而言,确是由坏变好,对父子二人,却是坏上加坏。

事情而至此况,涪陵绝计呆不下去了。原本几人也只是打算住个几日,休整一番便走。不过倒也出了个小插曲拖了几人一时。

方奠祭完两日,叨扰数日,也该离去。正是打包好了行囊,突然听得小厮来请,便问询有何要事。却是乔哥儿来请,知道几人将要离去,便欲再聚一回。几人不疑有他,便随小厮前去,还是上次的客栈。到了近处,只看得乔哥儿举杯朝向码头,他显得很疲累,声音如个平常人“你们来了?还有一事需得几位兄长帮帮我。(话间从怀中掏出一信封,上书——闻王兄左迁镇东公喜寄。)近来西北战事吃紧,中原的读书人们都说自北边二国筑城以抗外骑后,存了余力图谋中原之地,实则不然。”

顿了下,又道:“草原外民仍是人族,大患在于妖邪,在于苦寒,在于教化。妖邪侵而亡、雨雪近而徙、教化无而不同。故,旁有邪魔,后有寒冬,周无教化。邪魔食人,寒冬杀人,教化不救人。既已至此,往何处去?”

手指一滑,道“中原!尔同匈奴接壤之域,摩擦不断,生灵涂炭。为何?神州境内三圣高悬,妖魔鬼怪怎敢入来。此处没有妖啊!中原冬季再冷又如何?比不得草原的。起码性命无忧,衣食可盼。而二国亦是疲惫不堪,连日征战,又落不到好!怎么办?挡住他们,筑城!得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届时兵强,粮足,民顺。此不为外扩之机?庸人固步,雄主多忧。”

杨克豪嘻嘻一笑:“这小王元帅也是逗,西边不去去东边,感情哪里清闲去哪里喽?”

乔哥儿又道:“由不得他的,不还是巴王说了算。”徐文清亦是道:“这一招名迁实贬,兵权旁落,他也肯?”

乔哥儿撇嘴:“倒也无妨,巴王手底下多是纸上谈兵之辈,如今秦国大兵压境,撑不了多久的。到时就不是给不给的问题了。”

徐文清直打断了话头:“那倒不关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只管送信。”他实是怕乔哥儿又滔滔不绝的一串分析,讲个没完。

“不只是送信!还有一捎带手的事儿求求哥哥们。最近这儿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开身,我曾应了乔严心一物,请带给他。东门沿路三十里春波湖。”言语间又拿出一青玉长盒递给他。徐文清斟酌几许,接过了来,又说:“算我欠你的。”

其实沿路约摸十余里就没路了,只能沿着行人踏出的痕迹走下去,又走了五六里地,杨克豪大叫一声:“妈的,实在走不动了!我便在这等你们吧!”便没走下去了。几人又走了几里,便远远看到地碑,上书春波湖。春波湖远看也是较为大的,就是有些局限了,被包在了数座山中,让人觉得流转不得。湖中一眼望去,一人坐在湖中,浮于水上。虽说只是湖中不起眼的小点,在此空旷湖面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徐文清方想呼喊,那湖中水汽倏忽蒸腾起来,水汽愈来愈浓,不断向上飘去,没一会儿,湖便见底,而那人并没有移动,依旧悬在刚刚的位置。

这水汽不断聚拢,却不过湖域,于湖上悬云挂彩,湖中的人突然说话:“是哪路高手?可敢入湖切磋切磋?”

父子二人自忖不是对手皆看向仇飞云,仇飞云并无什么表情,将外套脱下,径直冲入空湖时,湖中落雨了,雨如串珠而下,巨大的雨声伴着雷声向四周扩散,而雨亦是模糊了视野,让父子二人看不太真切。只听得雨声,雷声,拳声,怪叫声。兀的,雨声停下来,便看到高空一副水掌印横压下来,掌印极广,手指极长,落下来时山体擦到之处即是消没,如热刀切油。却只压到了一半,听到一声告饶,湖水便不住落下,不到片刻湖又被填满。从头到尾,不过十数秒而已。

仇飞云却不知什么时候回了二人身旁,在徐武甯耳边说了句:“水行大千,不错。”又看到湖中一道人影扑腾,徐武甯只觉得一阵风吹过,那人被仇飞云倒提着扔了在地上。

几人这才看清,这人浑身湿透了,一身白衫,却都是泥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实在看不清面容。他叫道:“这涪陵见鬼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仇飞云却不接话茬。徐文清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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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那人一愣,绕着他看了几圈,复指向自己:“你不认识我?你们也不认识我吗?”又看向仇飞云和徐武甯。二人摇头。他更惊了,望向仇飞云“大老粗,,咳咳,大侠你不认识我?”还是摇头,他一阵无语。

也是不再看他笑话仇飞云接茬道:“这门攻法叫水行大千,你用得不错。”

他又是仰着头,笑道:“那可不,乔家就我一人修得,可惜这几十里方圆的湖泊太小,要是有数百里方圆我未尝不能再撑一两招!”仇飞云笑道:“不错,不错。”

徐文清道:“那你便是乔严心了。这是乔哥儿给你的物件。”又将青玉长盒递了给他。

乔严心接过盒子,疑惑非常,将它打了开来,确是一纸书信。上有弟乔严心亲启六字。他看了几番信后,皱了皱眉头,正欲遁走,又回了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对仇飞云道:“认赌服输,赌资在此。”又将信揉碎了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什么,徐武甯只听到了最后一点儿“扯淡呢不这些老头。”后不见踪影。

仇飞云接过随手扔了给徐武甯,三人便转头返回。又往回寻到杨克豪时,这厮还在生火正准备烤他身旁的兔子。杨克豪也是一惊:“这乔严心也不行啊!这么快就没了?算上走路的时间怕也是没几秒吧……”

而乔哥儿那边,此时他还在客栈中,双眼神光湛湛,背后的阴影中却走出了人来。她叫陈泽筠。

乔哥儿也没回头:“你受伤了?”陈泽筠叹息道:“姓杨的很是厉害,他早就发现我了,甚至没用枪,三戟挥就,要不是他没下杀手,我便回不来了。”乔哥儿笑道:“不止是你,乔严心一招败北,又被揍了十几秒。我早回信说别碰我朋友,宗族非不听,花了大气力抬出来的乔大侠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末了,笑了笑。又说:“你父亲的事我会给你说法的,但这些与他们没有干系,希望你不要乱来。”

陈泽筠答到:“可别说我乱来,这里面就能打得过个小娃娃,记得如约行动。”说罢隐没身形。

此距春波湖一战已有一月有余,几人于此月间早将信送与巴国镇东公,又欲歇息三日采补物资。说来奇妙,自第二日始阴雨连绵,薄雨织纱。在徐武甯年幼的心中很多事情是奇怪的,他早就跟着徐文清流浪天涯,躲躲藏藏,很多很多事物也就在途中赤裸裸的展示在了他的面前,生与死,良与善,穷与富……

就在现在,也有一件事情很令他奇怪——正是阴雨天气,杨克豪回来时却是一身泥泞,满身伤痕,不知去哪里受得这些伤,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伞,天知道怎么弄进去的?被他夹在蓑衣里却又不撑伞。

徐文清问道:“这怎么弄的嘞,一身伤。”回道:“遇到一群青皮小子,他们太弱了,我自己崩开的,皮外伤。”

徐文清一听,顿时大有兴趣,复问:“还有隐情?”又回:“被拦住后,正想出手呢,美女救英雄了。”

一指伞问:“这怕就是姑娘给的了。那蓑衣呢?”

回:“从青皮身上剥的。”

问:“你怕不会是……”

回:“休要说下去,小孩子还在这里,别乱了他的武心!”道罢回屋去了。

徐武甯武心向来是坚定不移的,但自从那天起,徐武甯总见到杨克豪晚上上屋顶,一坐就是很大一会儿,无论在巴蜀,凉州,西域……

他去问过仇飞云怎么回事,仇飞云只是摸着他的头,难得的说出了一句完整长句:“可能你杨叔叔武心乱了吧。”

这对一个早经风雨,未传人伦的孩子来说这句话估摸着是很难理解的,学武不应该是心愿吗?为什么会心乱呢?心乱为什么要去屋顶呢?

仇飞云或是看出了疑惑,笑着说:“以后,你,便懂了。”最终还是把答案交给了时间。

过了巴蜀,出关,又往赵,庆二国走。这里是人道的边界,也是妖邪所不能侵入之域。

徐武甯总对很多事情抱有疑惑,就比如三圣。三圣是什么呢?他便这样问过徐文清他们,徐文清半路出家,仇飞云不想说话,只得杨克豪回他:“三圣你以为是什么呢?”

徐武甯心里不清楚,只觉得看名字是正面,浩大,动人心魄的感觉,又记得“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便试探答道:“怕是三位极有本领的,极有道德之前辈吧。”

杨克豪知道他回不上来,便也同他说:“这一路走来,武甯你看街边乞讨的孩童有神给他施舍吗?两军交战时有人不治而愈吗?冬天街上有人能身无寸缕活下去吗?”顿了口气:“你看,这么多人,总有信徒身心都在神,仙身上吧?没什么用的。”

他拍了拍徐武甯的肩膀:“孩子,说这么多我只是希望你明白,神呀圣呀,都是不会救人的,救人的只会是人。”杨克豪此时应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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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敬的,语气却分毫没变:“所以说,三圣不是人,也不是神。他们是人族几千几万年的人道信念。”

距离开涪陵已三月,几人也在半路寻了车队往西域去。一路上倒也还平静,而徐武甯过得尤为充实,便是不停记忆穴位,熟悉招式,蕴养经脉。但这些其实只占他生活的一小部分,他最多还是在看,听,思考。他总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前前排的马马蹄铁钉得不行,车队后面时不时远远缀着马队,以及杨克豪总在晚上静静望着月亮。

最终还是到了西域,这里比起中原,南方更显得荒凉些,来往的人野性十足,许多个人都会配刀,刀在这里成为了主流兵器。这里他们见到了一个很年轻的孩子,约摸十几岁,皮肤粗糙,面颊枣红,眼睛很亮,嘴唇略厚。这是徐武甯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的第一刀客。对,仇飞云亲口告诉他,这个青年人,看着像刚分家被赶出来的家伙,就是全西域最好的刀客,比起乔严心,强很多。

总的来说,他们在西域定居下来了,在一处小绿洲。而仇飞云和杨克豪却折道回了凉州。

新住处是很有趣的,除了练武,徐武甯在闲暇会去东边的跛子铁匠那里看人叮叮当当的打铁,或者在街拐角处看一个老混账如何教唆别人做刀客。徐文清就十分无趣,连日连夜的修炼,唯恐时间不够一样。

每年的三月份,徐文清每天都会做好酒菜,因为仇飞云同杨克豪会于西域考校徐武甯的进境。而四五月份,那个年轻的刀客会不请自来,一来同仇飞云过招,二来教徐武甯练刀。

“他真是天才!”仇飞云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也不知是说徐武甯还是年轻的刀客,或者是两者都是。刀客很强,这是毋庸置疑的,他能保证在他的威慑下,西域妖邪绝不敢轻易杀害人族,只能和谐共处。他也在每个四月当中收获了许多,从开始的六秒,到现在一炷香时间不落败,单从时间上来说,已经是几百个乔严心了。进步不可谓不大。

在西域的第四个年头,三月份时,杨克豪带回来了一个名叫尚雯婕的女子。她比起杨克豪来说矮矮的,皮肤白皙细腻,身形不胖不瘦,五官端正,嵌在脸上却是恰到好处,显得甜美。而仇飞云还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终于,杨克豪结束了近一千五百多个日夜的屋顶生涯。

第五年,天际看起来总不平静,徐文清在三月份伊始每日备好酒菜,一天又一天,盯着来往的风沙,过路的车马。有时门会被门环叩得极响,他便会整理仪容,表情自然欢快的去开门,而每次都会失望而归,这几日风是很大的,吹动门环完全是意料之中。

三月中,金色与异色各分一半天空,后在几个时辰中,金色占据几近所有天空,一时被人引为奇观。

三月的最后一天,杨克豪和仇飞云回来了。徐文清走到他们面前,紧紧抱住杨克豪:“怎么就你回来了,仇大哥呢?”杨克豪已经笑不起来了,他总在笑,这是他第一次怎么笑都笑不出来。他的身后是牛车,车板上放置着棺材。

徐武甯并不知道,传给他练身功法,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最终只能屈居于这个只有三个他长,一个他高的棺材里。其实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他听仇飞云说过,他是天生有缺的,强练功法只会折寿,到了如今,仇飞云也过了四十岁,比预想中的大限要晚许多。他更不知道,自己的拜师礼和师父的葬礼是同一天举行的。最初这几天也都还好,甚至他庆幸于这几日终于有些悠闲,几年来一直紧绷着练武最终是会疲倦厌恶的,无论他以前如何想要练武。甚至在拜师礼和葬礼之时,心湖仍是平静。终于,在某一天,他在练刀后,那个年轻的刀客对他说:“今后我便不再来了,你的基础以及练身都十分了得了,我在此处已无进步之处,你师父已经不在了,我该寻其他人去了。”

好似突然从这天起,他对以前漠视的生死有了更鲜活的体验和理解。他也经常待在屋顶上了,确如仇飞云所说:“以后你就明白了。”他明白什么是心乱了,它并不像塞外的风吹拂着酒家的旗帜,也不同风沙席卷连天的沙龙卷。他根本无法形容它。只记得每晚时时的啜泣,每日无尽的汗水,每天屋顶的月亮。

第六年,三四月徐文清都在备好餐肴静待,可惜无人来此。近些年月徐文清开始变了,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唠唠叨叨。而徐武甯才十五啊!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呢。徐文清虽从未打过他,却也不是很温柔,如今倒是温柔得不像个男人。第六年中旬,徐文清走了。临走前抓着他的手,给他度了自己蕴养十五年的气种。可能这是徐武甯一生中最不想回忆的两个年头,师父死了,父亲死了。他以十五岁的年纪孤身面对这个世界,一如六年前那个年轻的刀客。

西域下起了大雨,拍打着他房顶的瓦片,也拍打着后院两块墓碑。他只记得,清风坞那几年,徐文清也是这样的神情,望着雨线呆滞。

所以他终于也明白,雨衬人微弱,天涯无归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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