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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扬尘,明月依旧

二十五章 诗词大会

清朝对宗室及贵族子弟的汉文化教育早在入关前便开始。努尔哈赤当年一边驰骋沙场打天下,一边选派师傅,面向在八旗贵族青少年子弟开设学校,教习满文、蒙文和汉文化。在汉文化熏陶下长大的皇太极也正因文武双全,被推举为汗,后其言“自古国家文武并用,以武功戡祸乱,以文教佐太平”,强制要求诸皇家、大臣子弟读书、明义理。顺治、康熙两帝也均是四五岁便早早启蒙,自小发奋读书,尤其醉心儒家文化,康熙后来甚至以宗室科举来鼓励宗室贵族子弟读书。雍正上位后更为重视,规定宗室及贵族子弟凡入学者月给银三两、米三斗及纸笔、冬夏冰炭等物,教习给银米衣服,期满三年称职者议叙授官。清朝第六位皇帝乾隆曾先后拜三朝大儒朱轼、蔡世远等名士为师,精诗文、善书画,文学、史学、经学辞章无不练达,一生写下四万余首诗歌,其正是受其爷爷康熙的“尊崇理学”、“崇尚雅正”及其父亲雍正的“尚为时用”、“清真雅正”影响,逐渐形成“醇雅”文学观并加以推行,他认为这种理念既符合儒家传统,又有助于清朝统治天下,教化民众。

由于清朝的皇子贵胄自幼年开始便接受系统而正规的汉文化教育,其中能涌现出一些较有成就和影响力的文人名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张若霭虽非皇室子弟,却是家学渊源,满门朱紫,如此环境浸润出来的世家公子,学富五车自不必说。此番,他前来做艺书院诗词课老师,首先是受其父张廷玉之推荐,再则也深知这些学生里人才济济、藏龙卧虎,故而私存了份教学相长之意。

当张若霭执着一把乌木折扇信步走入教室,发现偌大的课堂竟座无虚席,显然学生们都慕他才名而来。到底是年轻人心性,此刻他站在讲台,迎着一片灼灼目光,忙不及要春风化雨,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本人有幸先睹本朝一位文豪著述,记得里面有段描述:一位学生请老师面试诗词歌赋时,老师却回答:‘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竟把诗词歌赋当做阻碍功名正事的杂览。为师者如此拙见,岂不误人子弟?话说我泱泱中华大国历史悠长,文化博大精深,诗词歌赋不乏是一抹重彩。故而,在本人看来,所谓诗教传承,传承的不仅是其本身,也传承着社会文化和政治教化。”

见大家听得专注,张若霭便又洋洋洒洒讲了半个时辰,然后收住话锋,转而换成轻松的口吻笑道:“关于艺书院开设诗词课的本意,在此就不再多述,今天再与大家温习一下历代诗词发展脉络。谁先说?贾兰公子”

贾兰此刻正与其宝二叔贾宝玉坐在一起,听张若霭点了自己,遂起身朗声答道:“学生以为,若是从西周算起,大概是《诗经》、《楚辞》、汉赋、汉乐府诗、建安诗歌、魏晋南北朝民歌、唐诗、宋词、元曲,到我朝,可以称作清诗,当然也有清词,比如纳兰性德的词便堪称一绝。”

张若霭赞许地点点头,示意贾兰坐下,转而面向众人:“谁能说说诗歌史上有几代伟人?”

承欢站起身,神色极是认真:“第一代伟人应该算是战国时期的楚国诗人屈原。第二代伟人可以算是东晋田园诗派之鼻祖陶渊明先生,其后的班固、三曹、建安七子、谢灵运、苏东坡也算好的,但是若论得上第三代伟人,还是非诗圣李太白莫属。至于第四代,当是现实派诗人杜甫。私下以为,唐代及以后虽也人才辈出,比如陈子昂、李商隐、王维、孟浩然、白居易、朱熹、李清照、欧阳修等,但若要以伟人论之,还是牵强了些。”

张若霭听罢,以扇轻击手掌,笑道:“郡主概括得虽简略了些,这四代伟人倒也实至名归,可见你平时是用了功的。”说罢又笑问众人:“关于古诗词的分类,谁来说说?”

弘皎越众而出:“我来说吧,大致包括叙事诗、抒情诗、送别诗、边塞诗、山水田园诗、怀古诗、咏物诗、悼亡诗、讽谕诗,若再细分,大约还能说十几个出来。”

声音刚落,一旁的史湘云接道:“这是依照诗歌内容论的。还有一种分法,是诗按音律分,可分为古体诗和近体诗,近体诗还包括词和曲。”

张若霭颔首笑道:“今日开课氛围甚好,诸位对答如流,足见博学多才。关于诗词的话题,各位还有什么卓见,不妨畅所欲言。”

便见弘晃轻步踱步至台前,嘴角带着一丝轻笑:“既是老师发了话,我自当言无不尽,说两个提议吧,这其一嘛,是想求一首老师的私房诗赏赏。”

这弘晃本是和硕诚亲王允祉第十子,身上颇有父风,在文学、书法方面很有些钻研,也通律历,曾跟随其父参与《律历渊源》的编修,很受允祉喜爱,弘晃因此而自视清高,很不把寻常人等放在眼里,今日课上见众学生对张若霭崇拜有加,便有意给他找点难题。

弘晃如此想法,众人如何看不出?只因张若霭是个不爱张扬的个性,故便谦道:“贝子爷高看了,我哪有什么好诗?没得污了您耳朵。”

偏是其妹张若曦偏要为自家哥哥立个风范,便正色道:“家兄诗作虽不多,却也登得大雅之堂,我就读那首《奉敕恭题青宫时所画菊花水仙卷子》。”

便听张若曦徐徐诵道:

琉璃砚匣尘不生,墨君管子相逢迎。

纷披红紫何足貌,此中寄托殊遥情。

冰霜肌肤旃檀心,大罗仙子来玉京。

金尊牙版岂复垢,皎然万劫瑶杯擎。

西风吹草草不绿,重台犹占东篱名。

坐枝双鸟鸣嘤嘤,渊明乍参师语清。

同生净土良足贵,西湖配食堪餐英。

毫端造化信点染,春风秋露来无声。

以此栽培遍万物,都看弱植乔林成。

青宫间暇穷物态,徐黄边赵难抗衡。

万几偶一展蜀素,那能如昔多经营。

臣得拜观重命识,墨林艺圃沾恩荣。

此诗一听题目,便知是奉当今皇帝现场命题所做,一众人哪有不识货的,纷纷点赞,拍手叫好。

张若霭拱手道:“献丑了,临时抱佛脚,终是缺少推敲,与我朝诸位诗文大家们相比,实是小巫见大巫。”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传来鼓掌声,只见北静王爷允禧推门而入,对张若霭朗声笑道:“张先生过谦了,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临时抱的好佛脚,我看这艺书院就不用开了。我刚好下朝,也来做一回学生,请继续。”说完径直走到教室后排坐下,转眼瞥见隔桌而坐的黛玉,见她热得脸色绯红,正挥着香巾对着脸扇风,便顺手将手中纸扇放到她身前桌上。黛玉与他相视一笑,微微颔首致意,却并没有去碰那扇子。

这一幕被身后的程爱莲看在眼里,她脸色阴了一下,随即又展颜一笑,站起身清了清嗓音:“老师的诗文固然是好的,北静郡王的作品也让人叹为观止,小女子曾经在子琦表哥那里看到王爷的一本文集,有一首是吟花诗,叫《灌花》。”

说着便吟道:

阶砌罗群芳,宛然如藻缋。

照日相鲜新,临风各向背。

盱睢忘忧子,淡焉此静对。

荣谢寄流转,采色看迭代。

休兹造化心,泽物恐不逮。

园丁汲井栏,时时自灌溉。

与张若霭的诗文相比,允禧的作品自然更是另有一番境界,面对大家的不绝赞叹,允禧忙站起来摆摆手,又道:“也是即兴而作,实在不算什么,难为程小姐记得。”随即转了话题,对弘晃笑道:“不妨说说你的第二个提议。”

弘晃依然是一副学者的口气:“这第二嘛,我且学学张老师,给大家再问点诗词知识,就以三数问问大家吧。谁说说,乐府三绝哪三绝?”

贾探春随口答道:“《孔雀东南飞》、《陌上桑》、《秦妇吟》”

“三曹是谁?”

“曹操、曹丕、曹植”

“三苏是?”

“苏洵、苏轼、苏辙”

“公安三袁?”

“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

“南朝三谢?”

“谢灵运、谢安、谢朓”

弘晃见探春对答如流,遂想了一下,笑道:“如此,我再问你,三瘦词人是谁”

探春不由一愣,史湘云随即接过话:“什么三瘦?难道除了这三个瘦人,其他诗人都是胖子?”

众人哄堂大笑。

弘晃忍着笑:“史大小姐再想想看。”

史湘云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诗词界有哪三个瘦人,还请贝子爷明示。”

便见薛宝钗自人堆里款款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弘晃:“偷换概念的手法,贝子爷竟也会使的。”

弘晃心道这薛宝钗果然聪明,未待接话,便听贾探春拍着手道:“经宝姐姐这一提点,我似乎开了点窍,莫非说的是李清照?”

薛宝钗笑道:“我们这些姊妹里,真真就三妹妹最聪明,什么事稍微露一点儿端倪,没有能瞒得过你的。”

便听贾宝玉拍着手道:“我明白了: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此一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此二瘦;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此三瘦。”

众人均恍然大悟,纷纷鼓掌。

大家这番对答,对林黛玉来说也不算生僻,不过都是古诗词知识常识而已,中央台播出的诗词大会她看过多集,上场那些现代青年们对经典古诗词的掌握程度也算得上挺高。只是若要现场作诗对词,黛玉却有自知之明,确然是比不得这一众清朝文学青年,于是便一心只默默聆听,谁知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忽听弘晃笑道:“王爷与张老师的诗作就不必说了,自然是我辈须仰视才见。今儿个说个诸位不知道的,素闻黛玉小姐是女中状元,能不能也给我们现场做诗一首?”

林黛玉冷不丁被当众点了名,心中暗暗咬牙:你个弘晃,我和你很熟吗?非要拿现场作诗来难为我?我还会数理化呢,我还会滑冰游泳玩网游呢,你会吗?但不满归不满,黛玉的心理活动终归是一句也说不到面上来,便尬笑道:“女中状元的名头我可担不起,今天只是来学习听课,哪会作诗?”

弘晃本心只是慕黛玉才女之名,又欣赏她迥异于其他闺阁女儿的率性风格,便想见识一下她的文采,于是笑道:“刚才弘皎说了一嘴送别诗,我细思,古往今来,还真有一些直击人心的佳句,比如李太白那句‘桃花潭水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还有一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把这送别之情表达得宏阔壮观。还有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高适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王昌龄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都极尽渲染离情之妙笔,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否请黛玉小姐也给我们做一首送别诗?”

黛玉听这句“后无来者”,便觉刺耳,心道只因你没读过后代人的诗,便断定后无来者了?我偏给你念首现代人的诗,叫你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此念一起,思绪拼命飞转,忽的灵光一现,想起徐志摩那首《再别康桥》,便笑道:“既是这样,我便也学学张小姐和程姐姐,读诵一首给大家听听。”

弘晃笑道:“请。”

黛玉便敛了笑容,声情并茂地颂道: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咦?这是什么?”弘晃打断道:“说是诗吧,既不是五言也不是七言,也不讲究起韵,说是词曲吧,且不讲别的,至少语句就不能这么直白。”

便听张若霭道:“先别打断她,且听下文,我觉得很有点意思。”

黛玉听了微微一笑,也不答言,继续颂道: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的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人人如痴如醉。

个个被摄了心魂。

原来,可以不讲究韵律,可以不拘泥于结构,完全突破古诗的局限,只用浅白的语句,直接的描述,自由的形式,便也能落语成诗。

此刻,弘晃脸色尴尬,语言也结结巴巴:“黛玉小姐,你这诗是哪里看的?世上还有这般诗派?作者是谁?可否介绍我们认识一番?”

黛玉见果然震住了他,心中不由得意,便一本正经地回复弘晃:“我忘了哪里看到的,也不知是什么诗派,说起来,天下之大,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数不胜数,多少名篇佳作埋没于民间,为我们所不知者多着呢,哪能尽数考究出出处?”

弘晃听了,站起身向黛玉深深作了一揖:“果然黛玉小姐见识非凡,从今以后,本贝子在您面前,来要轻轻的来,走要轻轻的走,便是做别的时候,也要轻轻的招手!”

就这样,这堂诗词课,在师生们哄堂大笑中愉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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