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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散

叁 异母双生花开并蒂

“沈敬?”萧峪道,“典册中寥寥数语,内直局监殿舍人。太子逆乱,东宫二仟二佰卌叁余人,或降或缢,皆有着落,唯有舍人沈敬不见。”如飞鸟投林,池鱼入海,此后再也不见。寒来暑往数年,他见萧祁寻见过山水,探访过岁月,唯独沈敬不曾见得。

官家钦命,格杀判臣。

他触目所及,皆是枯骨。不论断港绝潢的十率府,还是势如破竹的南、北衙军,没有人的一生是降生在兵戈扰攘的时代。但显然,太子并不是。父继子承的皇位来得总也招人,致使他困兽犹斗。昔时客卿盛,今朝碾作泥。雕栏玉砌,不知何时也化了水月,逐了镜花。门扇陷落,十六府于外候等,北衙军则驻进内殿。拾基而上,他绕过金雀地屏。早先来时,便已听闻东宫走水。虽有火丁扑救,但些许物什不禁火燎,兴是烧尽了。屏息上前,正中御窖金砖上伏尸一人。

萧祁用剑尖翻挑看过,那人面目焦黑,身着鱼龙服样,冠发,配饰皆与太子相似,由此他才认出此是东朝之尊。为保严慎,他从随行中招了一个仵作上前,谨防太子脱壳。那人矮身剖开尸体咽喉,随后方验了一个时辰,才认了太子。仵作转身欲退,萧祁突是道了停步。他屈腰捉住那人脚踝,仵作险扑在地上,后者从他身上赫然解下一只串着铃的足链。仵作拱手道是:“请将军还与卑职。”萧祁不理,伸手触上对方颈间,指尖在喉咙滑了一圈。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有道是内直局黄门沈敬颇得太子眷宠,足上就带着这铃。步步涟漪,教人羡慕。宫中妃嫔媵嫱甚多,却独独输与了一个阉人。太子龙阳之癖,我竟不知——”他自许敛手中接过册子,念道:“沈敬,龙图二年生人,家中幼时父母皆丧,留作名伶陈氏养子,后入宫内直局,任监殿舍人。太子对其宠之信之,罔顾论法,方以至今日。不过……姑娘家还是待字闺中的好,若一日殉职,可就说不清了。”他将足链复递与仵作。萧祁道:“你且留步。”

他伸手指了太子,“今时你也算是开了眼界,如你所验,这伏尸恰是太子。帝储谋逆,你说当是如何处置?”那仵作回道:“将军自有决断,卑职不敢妄言。”

萧祁一笑。“你说就可,今日在内皆是北衙禁军,无一人多言。”仵作道了恕罪,“按齐律,太子谋逆者,当斩立徇并鞭尸。同罪者当逐出宗族,流放三千里,无诏不得回京。”萧祁赞了妙极,吩咐了亲卫将伏尸抬了出去。

尸身久埋灰中,不防被抬起,簌簌地落了尘,激地萧祁不住轻咳。兜走的地方落了一颗珍珠。萧祁拾起来,细细看过。珍珠两边各有穿孔,应是络子或是百索上面漏的。只是珍珠百索一物从不属男子,自然,太子应是不会命人编制的。至于原是谁物,他也无从考究——兴许是哪位良娣或是良媛予他的。

“太没意思,回去罢。”向萧峪道了失陪,他离去。

却说萧太爷新丧,在朝在野皆是一片暮沉。由此渐显出一番“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感,顾而官家赦命宫妃凡二十七世妇及以上者皆可月内内省一次。正说良月初一一日,灯辉相映,细乐声喧。约莫小半月前时,杜家众人便在街上遮幕,打扫,又定了跪拜,问话等各处。至今日午后,家中有官、爵者皆作品服妆扮,迎德妃婧瑄省亲。

日始,她躺在榻上,臂下枕着沉香秘阁在小憩。刀髻上簪着一对双凤金步摇,钗花于冠,面上正贴着牡丹妆靥。华贵富丽,像欲飞的凤鸟。齐朝人喜浓色,尤宫妃更盛。因而她一身墨绿底色的袄裙,裙面上绣着蜀葵和杜鹃,张扬漂亮。翠鸾赞道:“娘娘午后回府,这一身衬得娇艳。”她陌然一笑,眼中万般情种。“我已是官家御妻,论不上娇艳一说。何况官家最不喜我浓妆,因要省亲,少不得明媚些。日前我曾于淮丫头递了话儿去,你带去了府里,不知她可说了什么?”

“回娘娘,奴去时淮姑娘正习书。待将娘娘之言转到后,姑娘思虑片刻只道是心中明了。淮姑娘明理,遴选之事娘娘无需多言。男婚女嫁,即是如此,确也不见得委屈了姑娘。她若是不从与遴选,采花使也不能耐她如何。何况宫里再是富丽轻奢,也不比家中舒心。”

杜婧瑄道:“要说起来,合家子里就她是活得乐淘,四叔不常归家,爹爹又平迁御史,眼下时节正闷得很。我常居深宫,鲜少归宁,既身为官家御妻,一门心的心系一人,委实辛苦。翰飞戾天,当必跌重。那丫头自小长在我身边,幼时尚小,哪谙得什么‘姊妹’一说,直至进了宫墙之内,我才方知身边有个知心人儿是如此幸事。”

午后,一番妆毕,她乘了銮舆往杜府去了。府上各处置得妥当,焚香作乐等礼制也已遵厌兆祥,而杜府中人已在东门候着。少时,两个青衣黄门策马而行,至东门处正见着德妃之父,当朝御史。黄门下马见礼后道:“大人,德妃娘娘銮驾现至法恩寺,约日昳三刻左右驾临东门。”循礼,他从仆从手中拿了一吊钱递与黄门,道了“有劳公公”。

步声渐近,杜仲澜携家人叩首拜礼。车舆停住,黄门并女官在道旁站定,从中迎出一红袍宫妃。婧瑄蠲了众礼,亲搀起杜仲澜进了府中。众人两两相对,皆是无言。婧淮泯然道:“承蒙天恩,今日阿姊难得归宁,可这半晌默然,是怎么说来?说着,又暗自垂了泪,她如此言语,家中族人,看护婧瑄的婆子女婢亦跟着哭了一回。

论起来也应是此般了,那时德妃尚居家中,父亲暮时得女,寻了先生赐名为淮。自后阖家上下唯她宠着,因然姊妹二人也就亲近。虽非同母姊妹,但情谊却是真的。因德妃对她教养严生,以是婧淮亦幼时习书,腹满经纶。齐朝虽崇“女子无才”,但并非女师所为人不耻。

杜婧瑄四处环顾,暖阁中,抱厦下泱泱地立了些许人,或相识,或不相识,总归是府门中人,于是泣道:“别过数年,女儿不知父亲过得如何,平素想着了,不能出宫门时便叫翠鸾递音信。话中言语即便熟稔,却也不比亲见着了的好。我原以过去家中种种春草旧梦已成沉疴,不想竟得了官家旷典,得以归宁,只是此番回了宫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可见着了!”

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兴许此是心余力绌,她不能及之地。一席话过,众人默言,不知如何慰解。婧淮道:“阿姊孤迥,我时常进宫探望便是。”婧瑄笑道:“那我就谢了季妹了。可万事有定数,非人力企及。朝坐天子堂,暮时田间客,现下我方将宫婢黄门逐撵了去才与你说这番话,若是宫中,你此言教人听了去,少不得被御史台参上一本。”

言罢,婧瑄吩咐了用膳,与家中姊妹又是一番闲话。将要临行,德妃命黄门备了赐物,一一赏下。别时不舍,却也无他法。大宴终散,欢聚仅一时,她本是谙练的。可真真临此,却又不住情怯,由是以至心中郁结,不能自己。

珠帘被两边人轻缓掀起,随之而来的一阵锣鼓声,快板声愈演愈烈,一武净出来唱道:“探子报军情,某家喜在心。”又是一阵快板,锣鼓声。

那武净继续唱道:“带领郡主行围猎,保驾三千御林军!”

“命你再探再报!”

武净道:“得令!”

“且住,适才探子报道:宋王带领郡主前来行围射猎。趁他带兵不多,不免暗地埋藏,候他围猎高兴之时,号令一下,一面围住宋王;一面将他国郡主掳抢过来,见了韩驸马,岂不大功一件?众将官!”

旁边众番兵齐声道:“有!”

武净道:“听我号令!”

至此,台上诸角方才退下。那武净正准备摘了头上的冠,一女声道:“这《状元媒》统共十一出,后面多少还有你的戏份,我看这冠摘了便先摘了,这妆还是就先如此罢,免得届时上妆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武净道:“是,部头说的有理。”话毕,方才那说话女子微笑颔首,准备离开,却听武净道:“《状元媒》最是挑身段步法,部头身量妙极,与之柴郡主配得合适不过。方才诸位都曾言说,若是部头不唱了这郡主,便是可惜了。”

沈晏眠笑道:“你们倒会说——”她正思量,老生道是:“部头好嗓,徒教人羡慕。我等不过小角儿,绵力薄材,担不得正色,部头势威,正搭郡主。”晏眠指尖与他一点,神态欲嗔欲笑道:“何处学的这漂亮话,公子家最忌此种妄言,日后要娶良家女,人家都不定喜你。何况捧高踩低,怎么划得来?罢了,眼瞅见便要开排了,你们先去,我稍后理妆,换了莽服就来。”武净揶揄道:“部头好似对男婚女嫁颇有建树。”

沈晏眠恼道:“去你的,稍后排步,差了你的,看我不定怎么罚你!”

众人好一顿修整,乐师重新调了宫调,随着翩翩乐起,一身着彩绣红色蟒袍的姑娘而出,头戴凤冠,坠着粉色穗子。散板声伴随着沈晏眠的步点逐渐急切起来,只听她唱道:“今日做了笼中鸟,闪出少年小英豪。”

一蟒袍乌纱的老生接唱道:“郡主休慌俺来到。”

花旦道:“孤掌难鸣怎把兵交?”

老生道:“番兵已退,请郡主下车。”

花旦道:“番兵虽退,这刑具怎开?”

老生绕场半周,道:“这刑具!待小将扭断这枷——”老生佯装摇头,“她本是金枝体玉叶娇养,行鲁莽恐怕又势必有伤,施一个君臣礼郡主请上……”

散板渐息,沈晏眠仍着莽服,坐于藤椅上。许久,她喟道:“经年不曾若此了,班子上为何要急急地排《状元媒》?可是有人点了这出?”先前武净回道:“正是如此,黄知县家中老母将是耄耋之年,为庆寿才钦点《状元媒》。若说排步,也不剩几日了,初八排演,眼下还有五六日。”

沈晏眠了然,道:“如此匆忙?”武净道:“是了。班中虽有异声,却也无法。那时部头尚在京城,对秦淮知之甚少。陈娘子辞世,心念部头,抱憾而终。我等几经周转,行过山川冰河,却总也寻不见部头。兴是天意,因也只能复回了秦淮。部头若得空,去灵前探一探陈娘子罢。”

沈晏眠道了辞,似走似逐地出了去。

备注:关于省亲制度在网络有据可考者甚少,若强说是参考资料的话大概就是《红楼梦》元妃省亲那里。只不过才疏学浅,无法叙写太过详细,具体图个情节罢了。另关于戏剧,我也不甚了解,关于装扮服饰等皆取自网络,各处注释不一,难免有疏漏,望谅解。及《状元媒》词于“据1961年录音整理《状元媒》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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