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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

第161章人散处各怀心机

文聘将葡萄果盘一把夺走,三两下吃了个精光,惹得刘琦恼羞成怒,上前与之大肆打闹,直到乏累了瘫坐在地,这才说起正事。

刘琦率先开口谓道:“今日筵席上李中郎能如此配合,倒是颇出我之所料,仲业,你怎么看?”

文聘闻言,收敛嬉笑,略做思索后谓道:“李中郎之言行,七分做戏,三分真心。”

刘琦怪笑问道:“何为三、何为七?”

文聘张口便答道:“感恩报效为三,提防自保为七也!”

“哈哈哈,仲业之言,兄深以为是也,”刘琦朗声大笑,少顷方止,而后叹声谓道:“提防自保也好,感恩报效也罢,这李正方终究非狼贪虎视之徒,今日还是俯首称了臣的,至于日后能否心甘情愿为我所用,关键所在其实并不落在他自己头上。”

文聘不解问道:“兄此言何意也?”

刘琦自信一笑,走上以手拍其肩,朗声谓道:“只要咱们路越走越宽、越走越阔,能让他看清楚人心所向、大势所趋,明白只有跟着咱们,他李家才会有未来、才会有奔头,那又何愁他不紧紧相随?届时便是甩恐怕都甩不掉呢。”

文聘听罢,心有所悟,感慨谓道:“少将军所言,实乃真知灼见矣!”

刘琦闻言,假嗔谓道:“仲业又说错了,说好了自家人面前以兄弟相称的呢,该罚!”

文聘笑答道:“说的对,该罚,该罚!来人,拿好酒来!子瑜兄,罚酒几杯,但说无妨!”

刘琦瞪起双眼,讶然谓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来骗酒喝的吧,封儿,去伙房取些泔水来,让这厮喝个够!”

刘封憋着笑领命而去,但自不会真取泔水,而是端来美酒数坛,再加几盘好菜,房内随即吃喝笑闹一片......

当刘琦与文聘在衙署后院寝房内嬉笑打闹之时,西门城楼下,在车轮滚动的辘辘声中,李严所乘坐的马车正缓缓驶出枝江城。

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的笔架山山势慵缓、横卧天际,一轮红日正悠悠然往山后坠去。阳光打在山脊之上,泛出一层迷人的耀眼辉晕。

此情此景,让驭马随行的李丰不禁赞叹连连。他本就是文艺青年,忍不住便当场作赋一首:“山有陵,江水不竭;日无穷——”

“丰儿”熟悉的呼唤声打断了李丰的雅兴,他扭头看去,见马车布帘不知何时已掀开,露出来父亲那张枯木般的脸庞。

“阿爹!你醒了?”李丰欣然谓道:“可觉口干?”

“我没事,”李严淡然答道,但沙哑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状态。

“喝那么多,哪会不口干的,阿爹且稍等片刻,”李丰却是不信,说话间已然翻身下马,解下鞍边牛皮水囊,笑盈盈递了过来。

李丰接过痛饮数口,身心皆感舒畅,颇为欣慰的同时,也不禁暗自叹息,这个儿子啊,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天真爽朗、柔软温暖,只爱忘情于山水之间,却看不到人世的歹毒黑暗。如果生逢盛世,未尝不能以诗文惊天下,可当此群雄并起、混战不休之时,纵使文藻斐然、下笔成章,又有谁人会赏、何家能识?

“上车说话,”李严将水囊扔还李丰,而后正色谓道。

李丰先系牢水囊,又唤来从人牵马,这才跳入车厢,笑着问道:“阿爹可是要和我解释今日筵席上为何要那般做派?”

倒也不是笨人。

看着儿子明亮的双眼,李严在心里暗暗嘀咕,同时开口试探道:“那你且说说看,为父到底是哪般做派?”

李丰遂如实谓道:“阿爹对韩威等一众枝江降将过于傲慢,甚至可以用刻薄来形容。咱们虽然不是战场被俘,但毕竟曾与少将军所部兵戈相向,严格说起来也该算降将。大家都是一路人,非但不相互体谅、反而言语相轻,如此做派岂不让人背地里讥笑咒骂?”

“痴儿啊,”李严不禁大摇其头,苦笑谓道:“背地里受些嗤笑又有何妨,哪怕是当面辱骂,也得学会受之如饴、唾面自干。枝江乃夷陵粮秣供应之地,而夷陵为枝江守住西边门户,两县本该唇齿相连。然而韩家虽然此番受挫,韩玄也已入狱,但在枝江乡野间依旧颇有势力,少将军必还将有所后手,咱们如不趁早与枝江降将割席断义,双方势同水火,又如何能令少将军放心!”

“阿爹所言着实在理,不过丰儿看少将军大气爽朗、豪迈不羁,未必如此计较,”李丰虽然听懂了李严所说,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谓道。

李严冷笑叹曰:“豪迈不羁?哼,若真的毫不计较,又岂会请你去江陵梅花营当差,还真指望你去学会那什么梅花点兵法?”

李丰一时语塞,喃喃低语谓道:“丰儿也未必就不能......”

李严懒得听他争辩,摆手打断其言语,并正声谓道:“这次少将军要你去江陵,无非是想要试探与我。他派人来夷陵主持开荒屯田之事我已应许,想来不会对你多加为难。我看少将军胸怀广阔、气魄非凡,果敢之处,更胜其父刘景升一筹,日后必大有作为。汝去江陵后切记要多多结识身边重臣,尤其是那凤雏、卧龙二位军师,皆乃当世人杰,丰儿但凡能学到一二,便可终身受用。至于那兵法之事,能学会当然最好,不想学也罢,只是军伍中难免有杀伐之事,为父不在身边,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确保平安无恙。”

李严言语中虽有各种考虑,但说到最后,眼神里已然满是慈爱,老妻亡故后,一双儿女已然是他全部的寄托所在,说一千道一万,从古到今父母对子女的期盼,终究是“平安”二字最重要。

而李丰的眼神里虽然颇有几分倔强神色,似乎颇为父亲的看轻而不满,但终究是未曾再言语,毕竟相比口舌之争,真的做成事情,才是证明自己的最佳办法。

车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马车在夕阳的照映下转过笔架山东面的斜坡,沿着山势缓缓西行,踩着最后一缕余晖消失的痕迹,缓缓驶入北麓夷陵军营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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