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嫡女不好惹

纪鲸川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纠结这样的问题。

这要怎么说，说他放心不下年幼的婉婉，担心她没有好好吃饭所以才唠唠叨叨写了那样长的一封信？还是说他觉得这样的话说给父母听反而会引得父母难过伤心这才不写？

怎么说都不行罢……

犹豫了片刻，纪鲸川只好迂回道，“婉婉年纪还小，父亲就不要跟她比较这些了，儿子小的时候，母亲也时常念叨着要儿子好好吃饭之类的话的，这都是一样的。”

“你母亲如今也念叨。”纪大人坐着还是不痛快，又扭了扭变换了个姿势，最后还是没忍住，皱着眉抱怨了一句，“你这椅子回头换一把，坐得怪教人不舒服的。”

纪鲸川瞥了一眼，那椅子是他专门找了木工师傅做的，比寻常的椅子小很多，扶手也短了一半，为的就是瘫在上头不舒服，能逼自己坐得端正好专心读书，只是这样的话就不必解释那许多了，父亲本就不高兴，再啰嗦下去怕是要抽他，“母亲心疼儿子，正如儿子心疼年幼的婉婉一样。”

纪大人嘟嘟囔囔的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等他看到儿子略显诧异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儿子面前，不好丢了长辈的威严，于是咳嗽一声，端坐起身子来，努力端了端架子，“婉婉如今不是你能心疼的姑娘了，她自有圣上和王爷庇佑着，又有皇后娘娘疼爱，只是……不知是圣上还是王爷？”

这话问得隐晦，纪鲸川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那时在谓州听到的那句话，情绪低落了几分，“是王爷。”

纪大人若有所思，“王爷也好，王爷也好，圣上的心都给了皇后娘娘，若是婉婉跟了王爷，至少能得到一份真心。”

说着又看了眼儿子，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纪大人很是无奈，不免有些痛恨起自己是个武将的身份来，若是能多读几本书，腹中有点墨，这会子还能安慰安慰儿子，可惜他不是，大字也不认得一个，只能叹息一声，轻声道，“去吧，你母亲很是想你，去陪陪她。”

纪鲸川歪歪头，有些不解，“父亲难道不想对儿子说些什么吗？”

纪大人抄起桌上的书朝他丢了过去，骂道，“身为男子，参军卫国征战沙场是你本分，难道还要老子夸你不成？”

纪鲸川接过书，朝父亲笑了笑，告了礼便离开。

比起纪府里的平静，此刻的将军府就不是那么太平。

慕远从宫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阴沉着脸不说，他在宫宴上又喝了许多酒，从前凯旋归来他也喝过不少，只是那时候都是朝臣为了恭贺他而过来敬酒的，唯有这一回，朝臣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晋的骁骑将军纪鲸川身上，他这身份尴尬又曾经是罪臣的将军反而无人问津了，心情本就郁闷，再一看纪鲸川那小子，更不高兴的慕远便只顾着一杯又一杯地喝。

他酒量好，出宫时还能保持着清醒，只是浑身散发着的酒气教秦氏都察觉出有异来，伸手搭在了慕远臂膀上，轻声询问，“老爷可是有心事？”

慕远不答话，秦氏便自己猜，从方宫宴上的每一个细节开始猜，“是因为圣上赐了纪将军官位却没有赏赐老爷您吗，老爷，您到底是罪臣之身，才从谓州归来，这次战役只能算作是将功补过，圣上没有计较老爷之前犯下的事情就已经是天恩，咱们不能再奢求圣上还要赏赐什么了。”

“夫人。”慕远最近瞧着秦氏很是顺眼，也知道自己冷落了她许久，近来对秦氏倒是好，好到这会子生着气也能按捺住性子同她说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今儿也不早了，一会回了府，夫人便早些歇着罢，我同婉婉许久未见，有些话想要跟婉婉说一说。”

秦氏看了看慕婉婉，见她没什么表情，也知道慕远素来是疼爱这个长女的，便答应了下来，三人下了马车之后，她更是径直回了房中。

慕婉婉站在原处，冷眼看着慕远。

男人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在门口跟她争吵，带着她去了府中花园里。

已是入秋，万花衰败，秦氏命人扫清了落叶搬走了落花，换了些含苞欲放的菊花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花园里头，也是好看得很。

只是慕远没有心思赏花，慕婉婉也没有，两人才站定，她便率先开了口，“父亲有事要说么？若是没有，女儿今日也累着了，想回去歇息了。”

慕远看着她，只觉得陌生，“你从前从来不唤我父亲。”

慕婉婉是长女，很是得慕远的喜欢，跟他又亲热，从来都喜欢甜甜地喊一声“爹爹”，她说这个词亲密些，比那恭恭敬敬的“父亲”要温暖许多，慕远自然是纵容着她的，只是……只是他的婉婉，从何时开始就不唤“爹爹”了呢？

慕远想起那日在花园里，慕帆跌进池中的那个早上，他晨练完遇见急匆匆赶去花园的慕婉婉，他抱起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却撞入了她冷漠的眼中。

那一天心中蔓起的巨大失落感仿佛再一次体会到，慕远只觉得如鲠在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睁了一双眼，看着面前自己的长女。

她从什么时候长得这样高了，比起那天在花园里抱起的她要高上一个头了罢，真快啊，快得他都反应不过来了。

慕婉婉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叫父亲与叫爹爹都是一样的，从前年纪小，爱撒娇，如今长大了，便知道不能总是撒娇了，父亲说对么？”

对么……

慕远苦笑，自己的女儿，终究是离自己而去了，“所以，真的是你……你早就知道纪鲸川隐姓埋名潜伏在我身边，你早就知道他有封侯拜相的这一天，你早知道，早知道我我会受今日的凌辱，对么？”

慕婉婉抬起头来，一字一句，“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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