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砻

李豫退了朝，回到含元殿，似乎满腹心事。

“皇上，皇上，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呀！”程元振跪伏在李豫身边，痛哭流涕。

“元振，你先起来吧。”李豫的语气很温和。

程元振颤颤巍巍，一边抹泪，一边道：“老奴不想离开皇上，只要能在皇上身边，即便是将老奴削官罢爵，老奴也心甘情愿。”说罢又是泪水涟涟。

“好了，这件事情，我会斟酌处理的，你自己先回府反思一下。我知道，因为安史贼乱刚刚才平定，你也是怕我听到烦心操劳，可惜，这是国事，关系到亿兆子民，就是朕都不敢随意做出决定。”李豫念及程元振的功劳，又习惯了程元振在身边，”你这次真的是太武断了。”

程元振唯唯喏喏，退出了含元殿。

李豫望着程元振龙钟的背影，心中无数思绪袭来。

自从安禄山范阳叛乱以来，朝廷的军队实权已经被掌握在各地的节度使身上，而各地节度使，往往都是各自为政，或者三个四个沆瀣一气，对朝廷的政令并不在意。

经过安史之乱后，纵使朝廷屡次派太子做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然而各地节度使却始终听命于郭子仪，仆固怀恩，李光弼等平乱将领。

尤其是仆固怀恩，仗着自己与回纥的关系，对于朝廷宣他入朝的诏书，甚至都是置若罔闻。本来吏部侍郎颜真卿即日便要出发去朔方军中宣慰的，又因为今天的事情耽搁了。

李豫觉得，如果没有程元振等近身宦官的制衡，仅仅靠文官们，也许早就到处是军阀混战了。作为宦官，本来就多多少少有些自卑，又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能得皇帝器重，或许会更加死心塌地。

也许正是因为皇帝如此的想法，却造成了唐朝自李辅国开始为祸长久，直到唐室灭亡的宦官干政。

前方的战况并不乐观，吐蕃的十万大军已经渡过渭水，奔长安而来。

一时之间，长安乱成一锅粥。

凤翔府。

节度使高升击鼓升帐，帐内将官纷纷议论。

“原本以为，吐蕃入侵大唐，必定是先攻我凤翔，没想到，他们竟然率部绕开凤翔，入大震关，奔袭千里，直取陇右，陷邠州，围困长安。”高升道。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很不乐观呀，吐蕃大军十余万，由大将军马重英率领，如今又有泾州刺史高晖作为向导。而我大唐军队，虽然有一万军队驻扎在潼关，但是却无法与吐蕃大军相比，而各地勤王的部队又相对较远，境况堪虞呀。”

说此番话的正是李晟，卓进被杀，沈珍珠亡故后，李晟便带着卓英倩到了凤翔，一直在军中任事。

“李将军，我部也收到了朝廷下达的勤王诏书，然而思虑再三，亦怕吐蕃突袭凤翔，我欲派你率领五百军士进京勤王，不知李将军意下如何？”高升对李晟道。

“末将愿听将军差遣，为国效命，再所不辞。”李晟说的很坚定，很坚决。

高升即刻点了五百军士，让李晟率领。

李晟率领五百军士，带着卓英倩，辞别高升，往长安方向驰去。

“皇帝御驾东行，已经到陕州来了。”

陕州城，到处都在流传着这一句话。

街道上隔那么远有一队士兵巡逻，戒备森严。

李适在陕州城的城楼上左顾右盼，宦官鱼朝恩率领驻扎在陕州城外的神策军来到了陕州。

陕州军与神策军合并到了一起，军容大盛。

皇帝就要来陕州了，鱼朝恩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作为随军的观军容使，而今，又统领着神策军，自己一向也是有着很大权力的。但是没有在皇帝身边，拥有这些权力是远远不够的。

作为一名宦官，本身就容易被那些个节度使将领们看不起，纵然有些权力，也是空洞洞的，看不见实质性的东西，而一旦入朝，在皇帝面前，那就不一样了。

试想当初如果不是李辅国排挤自己，使自己辗转于军营，自己肯定已经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又怎么轮得到程元振。

不过经过多年军营的历练，以及与将领们的磨合，鱼朝恩知道，自己比起李辅国与程元振之流，终究总是要胜一筹，毕竟自己知兵。

这点自信，鱼朝恩肯定是有的，神策军在他的带领之下，军容整齐，威武霸气。

鱼朝恩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自己在军营多年，等的就是这么样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自己一定要把握好。

“鱼大人呐，你率领三千神策军去迎接一下父皇吧，我担心他在路上出状况！”李适吩咐鱼朝恩。

鱼朝恩答道：“好的，臣下也正有此意。”

烈日炎炎。

李豫带着后宫妃子，皇子，几名随侍太监往陕州赶去。宰相元载与邠国公率领一部分大臣们跟随。

吐蕃大军一过渭水，李豫便知道，自己得出驾长安了。当年安史贼乱，太上皇幸蜀，而今吐蕃入侵，直取长安，自己幸驾陕州，实在是不得以为之。

一路上，风尘四起。

出来时着实仓猝，连禁军都难以召集，姑且只能暂由自己的侍卫，与各官员的随从代替禁军，一行人逶迄东行。

李豫心中的慌乱，不比别人少，万一碰上了敌军怎么办，还好一路行来，并没有什么事。

“皇上，前面来了一队兵马，有近千人，都是唐军打扮，军容整齐，装备优良。应该是来迎接皇上您的。”一名侍卫道。

李豫一听说有唐军来迎接，心中的凄苦忽然喷涌而出，李豫侧过身子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过了一会，侍卫回来了，道：“末将已经打听到，是鱼朝恩鱼将军率领的神策军。”

“鱼朝恩，神策军。”李豫喃喃低语，仿佛飘浮在水里，忽然抓住了一根木头。

“臣，神策军护军中尉，观军容使鱼朝恩接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鱼朝恩道。

“鱼大人免礼了，你这是及时雨呀，先弄点吃的来吧，吃完了即刻起行，到了陕州再说吧。”李豫仿佛已经很饿了。

鱼朝恩安排好一切，将李豫和元载等随行大臣们迎到了陕州。

“父皇，父皇。”李适早早的在城楼上见到了皇帝的龙辇，大声呼喊。

一夜之间，陕州城成为了大唐全国的中心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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